精真之马 第五五〇章 辨辞

玫龙世系的人从来没有感受:美丽耀目的阳光之下，城堡大殿仿佛一件巨大的法器，幻觉一样蹙缩和膨胀着——来来回回匆促走动着玫龙世系人。

梅黎细妮心里本来只是一泓清浅流淌的水花，从来都是:一感觉到脚步困累了就回家。

可是，这会儿，真的要像高贵的诵经堂的人那样，接近玫龙世系神圣的经师了，她可再也不敢放纵手脚了。

其实，她心里知道:刚才发生的灾难，没有形成玫龙世系古经辞详备的注解，道理是没有定义的。

就像梅黎捷阿爸，每次传授给自己古纪的诗歌时，都要不知疲倦、不怕重叠地说:

“玫龙世系的神灵哦，

我是荒唐的介质。

请剔掉——

硌心的石砾。

让传言的经句是——

嘉尔湖纯净的蓝水。”

每每那个时候，在一旁忙乎家务的梅珠妈咪，都会稍带唠叨地道:

“神啊，

他们唱经的时候，

谁把神龛的金烛蜡台案，

擦得闪闪发亮？

将醇香的沙玫敬上？

将晚祷的烛光拨旺？

将洁净的食具摆上？

将羊圈的门户拴上？

……”

嗯，那个快乐的时候，没有念完经句的梅黎细妮，就突然间跳跃到妈咪的面前，“还有梅黎细妮啊！梅珠妈咪。告诉你，我比伽美什还要知道得多。”

“我可爱的孩子，你已经是玫龙世系诵经堂的人了。”

于是，快乐的梅黎细妮就会坐在门前的石头上，看着总是深蓝的天穹，用精美的月琴弹唱月光。

也只有那个时候，真正的一天才算完整结束了。就像一阙完整的经句。

此时，庄重的檀迦经师点亮祭坛、高脚烛台上的金烛，回到经座。

而那件依然散发着莹莹红光的火珠饰缀，潋滟着明灭不定的色泽。

“嘉尔的细妮，知道吗?在玫龙世系不存在讲不清的道理。这是我依照族规将你邀来的真正原因。”檀迦经师郑重地道。

梅黎细妮一听见那种带着肃穆感的声音，浑身冷冻得仿佛被酷寒的冰箍着。头脑里欢嬗的万感瞬间凝固了一样。

梅黎细妮瑟缩着，不禁交叠双臂，抱紧颤栗的肩膀。

一直以来，在她快乐的想象里，玫龙世系的祭礼大殿，一定盛放着“永恒的太阳和月亮”。

这些，就是古来经句里的赞辞。

是的，当她和伽美什、素叶珍妮、金嘉、千番卉、久古丽拉、遮普什……在狂野滑沙嬉玩的时候，就听伽美什说过:巍峨城堡的祭礼大殿，驻足玫龙世系完美无瑕的神灵。

而且，伽美什说过:神圣的檀迦经师穿着镶有金边饰篆的华贵祭礼装。他将经句讲到状态最好的时候，嘴角便会簌簌地滚落美丽发光的珍珠。

当伽美什带着高贵的气质，手拿高贵熏香的精美饰品。神灵一样坐在石头上，要伙伴们帮他采撷花朵和香果，并说自己也会像檀迦经师一样，拥有法名的时候——

梅黎细妮就会偷偷地绕到伽美什身后，给他高贵挺拔的后背，“献”上一颗饱满的拳头。随之逃得踪影全无。

“哎呀，你这生性不拘的野猴子。知道吗？梅黎捷阿爸，又被檀迦经师唤去，给伽美什家族道歉了。”梅珠妈咪好不心痛地说，“你怎么可以这样干啊?梅黎细妮。”

“我喜欢他说谎的样子。嗤嗤！”梅黎细妮掩着嘴巴笑。

“可是，玫龙世系的诵经堂不再有梅黎家族人的名字了。哎。”妈咪叹息。

似乎从那天开始，梅黎细妮学会了哭泣。她也知道:那个神话般的玫龙城堡不属于自己了。

没料，此时的自己，会是三迦利邀的贵客。而且，当她亲身感受檀迦经师的话，心里感到恐惧。

经座上的檀迦就是一件威严的法器，目光照耀的梅黎细妮不敢抬头。这是，梅黎细妮才真正知道:森严的玫龙祭礼大殿，这一刻就像一个可怖的诅咒。

“你就是刚才的托火者吗？梅黎细妮。”檀迦经师问道。

“是！尊者。”梅黎细妮双手合十，道。

“你是为了获得玫龙火珠饰缀，才对伽美什制造恶作剧的吗？”檀迦经师继续问道。

伽美什忽然缓步走上前，揖礼道:“目光照射四方的尊！玫龙世系独一无二的标准！尊贵的檀迦经师啊，那是梅黎家族的造孽者，自小就长着卑贱如奴的骨头。这也是神不悦她染著诵经堂的缘故。所以她是给祭器带来污秽，招致灾难的罪魁。”

“她是被火怒嗔者。不是托火者。”金嘉递言道。

三迦利知道:在玫龙世系的祭礼大殿，金烛点燃的时刻起，大殿的一切归属于——玫龙世系的神灵。这个时候，所有的辩解，都是出自神灵的意图了。

尽管三迦利心里知晓真相。但是，在祭礼大殿里，事情的道理还必须弥足万化，包括对手——完整信服的步骤和过程。所以，三迦利保持沉默。

久古丽拉忽然摇晃着身子，不紧不慢地走到梅黎细妮身边，道:“梅黎细妮，我不是出于恶意。但我必须说出实话。对不对?”

梅黎细妮就猜出久古丽拉越是绵柔的音声里，越会藏把尖刀。所以，她瞪了久古丽拉一眼，没有回答。

久古丽拉走近伽美什，看着伽美什脸颊的血迹和淤青，唏嘘道:“可悯的伽美什啊，玫龙世系的火珠，真的会将玫龙人伤害成这么样吗？”

“是啊，玫龙世系的人啊，”我们可不能像可爱好哄的小鞍扬那样，把她当成玫龙世系的神灵。”伽美什用手爱抚着鞍扬沾满灰尘的小脑袋，“是不是?”

“不是！我会告诉妈咪说:你是个坏蛋！”

伽美什心里虽然很生气，但他很快走到大殿中间，指定梅黎细妮，“他是有月琴法器的梅黎家族。”

人群顿时发出惊叹声。

梅黎细妮一听，顿时震动了一下身躯。她知道:当初阿爸给他传唱经本的时候，警戒地提醒过梅黎细妮——

那是梅黎家族祖传的一把灵器。当阿爸梅黎捷教授梅黎细妮唱经的时候，就是用这把音色精美的乐器，来矫正音声的。

这的确是一件神奇的宝贝。

每当阿爸梅黎捷弹奏月琴唱经的时候，就是敏锐地发现自己传经时，音韵乖舛错缪的变调。

在玫龙世系大地上，虽然古老传承的诵经家学不少。但如今已经了了无几。因为，口口相传的经诵，声音很容易随化流变。

但在梅黎家族神龛保留的月琴，依然是精美校音的器具。所以，完整的经唱并未完全丢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