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中浩渺的金沙,随着漫长飞骋的烟线,缓缓翻叠着多变不定形的轮廓。
此时,所谓的瞬间,就是:用过去时空包含的无尽感觉,抵消掉真实存在的鲜活灵肉——对于无垠将来梦幻的繁多痴想。让袤瑟盎意新生的敏觉,只愿立时看见:泰侬丽格——这沙域里唯一的“光芒”。
执拗中重现状态的袤瑟刀马旦,已经完全有足够盘亘的力量,勇气。敢于从真实形绽的姿态复活——生长在灵肉躯体上的信心。
迎着风中斜掠的飞沙,回首,看向深沙旷境。目探幽暗潜伏风中的纤微华丽,心中缓缓茁生起明亮的一芊芊光线。
“泰侬丽格公主。”
袤瑟没有出声,却清晰地听见一颗心、明亮无碍的呼唤……
新鲜的此刻,感觉还在断崖式裂变的境中,黑色的痛,虽然变成过去的发生了,余感仍在。这使袤瑟忽然念及泰侬丽格公主时,依然难禁心有余悸。
袤瑟从未为自己悲伤过。这一刻,因为惊惧于危险的“过往”而颤栗了一下。其实,还是源于希望的一端,牵著到泰侬丽格。
大漠里,虽然风线依然频频扬升沙尘滚烟,遍野昏黄,混沌不堪……但是,精洽可握的力感,此刻就在自己变得——新鲜轻盈起来的两手中。所以,袤瑟心里,灵犀攒动的感觉又在见旺。
袤瑟左手控鬃的一瞬间,一丝著力的按压,显现出手感握动了整个时空的勇气。那种可控的真实感,已经全部趸藏在手相力格中。
皓光穿沙马尽管激狂而暴戾,但最终没有抛掷掉附身的块垒。
袤瑟执握折叠皮鞭的右手,缓缓抬起来,方向指向阿克索侬河的方向。用族人狂欢时、达昂瑟侬族语最繁庶修饰的元音,明亮呼唤:
“阿克索侬河哦,
达旺儿玛神灵照耀着的——
阿克索侬河!”
当袤瑟念动那条芳春风香里,涨水的欢活水系时,皓光穿沙马忽然本能地喷吐浓重烈性的鼻烟,焦渴燃焰的眸颗立显光明与艳色。
喷薄攒动的蹄风,猎猎飒响叠频。拔步而旋一道怒矗的沙障,刹步。
这种野性暴现张力的极端形变,已经显示出即时破解时空的神奇异力。
袤瑟知道:自己执意呼唤“阿克索侬”,就是有意激发这匹久驰浩瀚长沙中的灵骏——对于甘甜春水的无限渴望。以期皓光变迁方向,这样,自己就能找到心心痛念中的泰侬丽格公主。
是的,单凭手控,强驱这匹烈骏狂悍的力量,扭变奔腾的方向,实在太艰难了。
但是,当下,在造化面前,在无极威怒的穿沙马面前,袤瑟意外地第一次学会了调动——穿沙马的灵力时,竟然神迹般收到奇效。
皓光感受灵音神秘的响频,刹步,俊健地跳变马步的方向。
“泰侬丽格公主啊,达旺儿玛的护城神灵……一定看见……你了……”袤瑟仓促间,右手腕擦拭欣然流下的眼泪。将头昂起来。
皓光折返,以怒蹄风放纵意象烈火。高腾欲燃的烈鬃,浩然雪银,疾驰如一道纯白的光流。
袤瑟刀马旦俊态新萌,力量渐旺的手感,随着皓光变转方向,不断变得热烈起来。
她似乎能够预感到:自已以距离上位移的接近,正在与时空看不见的一道律令,复以弥合。那种法性光加持的烘热感,以强大冲腾的能量波,变成万感清晰体验中的一部分。
“泰侬丽格……”袤瑟心里颤抖起来的声音,又在不断地频响着——不可覆盖的旺盛音丛。热烈、快活、鲜艳而青春……
烈风磨挫了沙域所有异象突起的锋锐,一望无际的沙域上,流弧婉柔,绵长蜿蜒着光滑的线条感。放眼望去,大地仿佛缓缓悠长起伏的金色波浪。每一道无碍延伸到尽头的线装轮廓,美丽毗连着无痕的接壤,完美到近乎天巧。
袤瑟随皓光在长长的风沙中驰骋。皓光马匹贲力生风着,眸颗敏光,跃迁无滞。
皓光穿沙马如箭奔腾,飒飒飒的响耳风中,袤瑟听不到丝毫添加的时空信息。
因为没能听见——泰侬丽格公主泥雕刀楔司仪令的声息,袤瑟目猎浩渺旷域,凝神静气态,仿佛历练性灵精真。然而,内心的感觉,已经变作伴行皓光的风丛一样,万象奔腾。
忽然,仿佛冻土中精致生发的清亮植物那样,一袭微小的纤丽“枝叶”,跃入袤瑟敏感的光瞳。
华丽,而又静哑。孤峙显现的鲜光,就像半潜如沉沙的彩饰画戟。精致、威厉的锐光,显示着不堕造化挫磨的锋利感。
“泰侬丽格!”袤瑟终于呼唤出那个久窒如年轮的印记。一瞬悲感,仿佛昨日重现。
哦,还是那种略带折叠、半柔半刚的形状。袤瑟却能清晰感受到:那是被酷沙刀挫磨到一个柔躯——极致疼痛延伸到肢体轮廓外的形状。
袤瑟看到的一瞬,已经触到生命感觉中那些真实、却看不见的疼痛经历。她似乎完全知晓了:泰侬丽格公主悲恸肢节、那痛苦屈折的全部过程。
伴随目视,袤瑟两手焕然生力。她谨心默祷达昂瑟侬族的神灵——
“达旺儿玛的守护神,
泥雕楔令,
鉴真灵犀。
付诸——
司仪绝佳的刀功,
复著了——
一弯复呈的新嫩!
泰侬丽格喔,
达昂瑟侬的达玛花儿……”
袤瑟呼唤的每一句唱诗,音韵中,激烈的辅音从僵硬的刀风,破开知觉的禁锢,放逐了欢朗跳跃起来的元音群。
顿时,就见静哑的泰侬丽格随着皓光的接近,目颗光闪,焕活一颤生机。
袤瑟已经能够清晰感受到:泰侬丽格随衍射状风波,传递来的呼吸。
是的,两颗旷漠中迷离的心,其实,都在感官痛恸临界的极限处,以接近死亡的挣扎——寻找瞬光毗连的搭力点。
这一刻,就是!
生命中,沉潜的灵魂在苦难中“说”出的语言,那么真实和生动。其中之一的活着,在袤瑟和泰侬丽格此时各自的感验里,其实就是两个。
泰侬丽格柔屈而沉埋在沙中的左手,带着簌簌流沙的修饰,呈在空间。紧蹙的手形烈性怒绽的片刻,如同璀璨怒放的太阳……
左手中,泥土仍在。
泰侬丽格仿佛一颗任性摇曳的植物,身形随着激昂驰来的马步,精致站起来了……好像在大漠风沙中,她经历过的所有痛苦,就是为了:这个受尽折磨、也不甘死去的等待。
“袤瑟——”泰侬丽格唤道。也许因为呼唤,牵动心灵,让那声音变得惊颤而失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