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既然用你,自然是信任你的,好好干便是。”
看到躬身行礼的杨嗣昌,朱由校当即鼓励起来,让他好好成就一番。
见事情完毕,朱由校也起身自顾地走出侧殿,杨嗣昌见状连忙跟在身后。等出了文华殿,朱由校又嘱咐了杨嗣昌几句,就让他退下了,他也坐上龙撵往乾清宫而去。
在龙撵上,他一直忍不住想起刚才杨嗣昌说的话。
杨昌嗣看问题可谓是一针见血,提出的策略很有道理,朱由校也知道这么做背后的深层道理,就是增加就业,给百姓一个生计。
但明朝北方的情况跟南方完全不一样,北方经济以农业为主,商业远远没有江南那么发达,城市化程度也没有江南高,所以流民就是问题,会生乱子。
但朱由校也不能强迫流民都去江南,江南也承载不了那么多人口。所以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发展北方的工商业。
只是工商业的发展并不会凭空出现,而是需要有消费刺激的,没有市场,谁会做生意呢。
因此朱由校心里明白想要在北方做生意,必须要瞄准那群最有消费潜力的人,而对于这些人群,朱由校已经有了大体的规划。
“何宁,命户部尚书汪应蛟觐见。”
“遵命。”
龙撵很快就在乾清宫停下,朱由校下了龙撵直接进了冬暖阁,让张昶拿来关于辽东军饷用度以及天津、登莱等府开海后的相关题本,说完便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陛下,汪尚书来了。”
“让他进来。”
朱由校坐在御座上,目不转睛地看着手中的题本,哪怕何宁来了,也不抬头直接嘱咐让汪应蛟进来。
“陛下圣安。”
“免礼,坐吧。汪应蛟,朕想问下你,去年朝廷决意开放海禁,还在登莱、天津等地打造水师,想要海运运粮。不知现在效果如何?”
汪应蛟来之前也询问过何宁皇帝叫他进宫所为何事,但何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简单透露说皇帝比较关心山东民变。
因此汪应蛟原本还以为皇帝叫他来是要找他要钱呢。
没想到屁股还没有坐热,皇帝就直接抛出海运这个问题。他闻言思量了一会,只能开口道:
“陛下,往辽东海运粮草确实是朝廷在管,但现在夏麦税刚刚押解到京,天津、登莱那边的水师还没有修建完毕,因此等购置完粮草起运,哪怕海运也最多运送两成,其余还需陆路才行。”
朱由校闻言摇摇头,这个速度太慢了。
但对这个结果他本就不抱有什么期望,于是又继续问道:
“那自海禁开了以后,来往天津、登莱等的船只多不多?关税可有增加?”
汪应蛟更是摸不着头脑,皇帝怎么突然问这个?不过这些数据,每月天津府与登莱府都会送过来,他自然是知道的,见状立刻拱手回答道:
“陛下,自去年开放海禁以来,虽然天津、登莱等的船只虽有,但多是渔船,出海多为了生计,主动做生意的较少。因此来往的海船中大都来自江南、福建、广州等地。
这些商船去年还较少,每月只有三四十艘,今天以来越发多了起来。
特别是天津卫,现在每月约有一百余艘海船进出港口,其他渔船不可胜数,每月关税都多达八千余两;登莱距离辽东、朝鲜、日本等地较近,每月的关税更多。”
朱由校听完不由地欣慰起来,显然对这个数字很是满意。
“看来不是没有船,只要政策一放开,想要做生意的人很多啊。前几天杨涟也曾给朕上题本,说在辽东盖州卫(营口)巡查的时候,就发现有江南的货船过来买卖毛皮,每月多达二十余艘,获利甚丰。
汪爱卿,伱就说为何这些海船贸易利润这么大,那敢于出海做生意的为何大都来自江南呢?为何开放海禁以后,北方鲜有人愿意出海做生意,从天津府出发去辽东,不仅路途近,还利润甚厚。”
听到皇帝这般询问,汪应蛟想了一会,回复道:
“陛下,帐不能这么算。辽东有大利,此事尽人皆知。但北方海禁已久,现在虽然开放海禁,但百姓对于下海还是有畏惧之心。
一则出海买船费用甚大,普通人根本支撑不了,需要多方筹措才行。
二则海上缥缈无定,极容易迷失方向,触暗礁,遇海贼或者遇到暗流都是常有的事,只要遇其一,都是全船覆没,哪怕人侥幸能活命,在茫茫大洋上,根本找不到船只营救,只能葬身鱼腹,身死财消。
三则百姓对于朝廷政策还捉摸不透,唯恐朝廷再次实行海禁,因此还有畏惧心理。因此目前北方等地愿意主动出海的也只有登莱一地,这还是因山东大旱,许多人为了生计被迫出海。”
汪应蛟这一番话听得朱由校连连点头,原因归结起来也简单,就是三个词:没钱,不敢做,有风险。
所以接下来朱由校就要把这些人的顾虑解决掉,因为只有如此才能把整个北方抑或者河北、山东、辽东等地的经济盘活,让更多的人有生计,有活干不闹事。
刚才朱由校一直在思考该如何刺激北方的经济,发展北方的工商业。他想来想去发现整个北方朝廷花钱最多的地方不是九边,也不是京畿地区,而是辽东。
辽饷每年饷银高达五百六十多万两,就这还不够,每年都需要追加。这么多钱到了辽东,除了买马匹、草料、兵器盔甲等等花费外,把剩余饷银发到辽东军镇大小官员乃至士兵手里,都是一笔巨款。
而这些人又不能吃银子,势必是要花掉的,这就是巨大的消费群体。
但现实呢,由于辽东经济不发达,粮食产量少,很多人有钱花不出去,这就造成了高度的通货膨胀,一石米在京畿只要一两银子,在辽东则需要五、六两银子。
这种畸形经济归根到底就是辽东物资供小于求,白银通货膨胀,不值钱了。
特别是历史上明朝在辽东战场上连连吃战败,朝廷每年输送给辽东的巨额白银随着辽东不断战败,又辗转被建虏抢走,让建虏吞了这肥水来不断扩充自己的实力。
因此辽饷就像一个巨大的水龙头,把海外流入的大量白银全部又泄入了辽东,却未掀起一点浪花,也没有给大明经济起到丝毫的刺激作用。
从而让整个大明的白银像漏底的钱袋子似的,经济也逐渐下行畸变,无疑是一个恶性循环。
但现在的辽东早就不同以往了,随着辽东战线的稳固,辽饷自局势反转后再没有流向建虏。
所以辽东是一个消费潜力巨大的群体,他们有钱少物,消费能力还高,愿意买东西。并且辽东虽然气候寒冷,但地广人稀,有毛皮、药材等大量内地紧俏的物资滞销在内。
如果大力发展辽东商贸,扩大市场规模,鼓励北方的商贾去辽东贸易或者大力鼓励前往辽东移民,不仅可以让朝廷每年拨给辽东的巨额辽饷回流到关内,盘活北方经济,增加就业,也给百姓一个生计。
还可以向辽东移民减轻北方的压力,增加朝廷对辽东的控制力,这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
而朱由校要做的,就是扫除辽东与关内商贸、移民等的障碍,而现在看来他做得已经差不多了。
如今辽东战事虽进攻不足,但守成有余;山东民变已平,朝廷在天津、登莱设府开海,准备海运。北方潜在的隐患都被朱由校解决了,下一步完全可以围绕辽东盘活河北、山东等地的经济了。
“汪爱卿,你所说的意思朕明白,但朕看来都是百姓没有信心抑或者不敢这么做,归根到底还是朝廷的政策不给力。
朕几次看到熊廷弼与杨涟在题本中抱怨辽东民生艰难,物价极高,地虽广但人却乏,凡事都需要朝廷的运输赈济,如此下去不是长久之计。
既然如此那就不能只是依靠朝廷,现在商贸发达,特别是海贸方便,朝廷就应该鼓励商贸运输物资。
比如给运粮到辽东的人减免关税,山东等地不是大旱流民甚多么,可以广招流民前往辽东,朕看这些都可以做,并且步子可以迈得大一些。
辽东军民可以免受高物价之苦,朝廷也可以免去一些不必要的花费,河北、山东一带的流民也有一条生路,何乐而不为呢。”
汪应蛟一听当即明白了皇帝今日召见他的用意,说来说去其实还是为了解决河北、山东等地流民的生计问题嘛,要么就让他们去辽东屯田,或者依靠辽东贸易给他们一个生计,让他们不要造反。
“陛下,这么做不是不可以,但此事要有成效,不仅仅只是免除关税,还要辽东都司、顺天府、山东布政司等衙门协调。
臣一人之力怕是决定不了,还请陛下召集内阁六部商议此事,或者下旨廷议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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