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冬暖阁。
今日冬暖阁内的氛围显得略微严肃静默,内阁的五位阁臣均已到齐,六位刚走马上任不久的六部尚书也都纷纷序列落座。
自从上次早朝改天换地,新增补两名阁臣入内阁,又任免了四位六部尚书以后,整个朝堂可谓是大换血。
因此朱由校一直都想见见他们,但之前因忙于视察京营,处理白莲教之事,一直没有空闲出来。
今日终于找了机会把他们聚在一起,好好见见他们。
“诸位都是国之肱骨,朝廷为倚重,以后定要尽心用事,不可懈怠。”
见皇帝开口就是免礼,众人纷纷起身,躬身俯首道:
“陛下圣明,臣等尽心用事,不负皇恩。”
朱由校看着他们,摆手示意让他们坐下议事。
随后便不由地望向吏部尚书**星那头儿,他对于此人最是感兴趣,历史上东林书院的创始人之一,虽然东林中人员不乏鱼目混珠,但对于这个人他的看法颇高,为人正直,刚正不阿,嫉恶如仇。
“**星,朕之前就听闻皇考提及过你,他说你嫉恶如仇,不屈从服众,当时张太岳病逝,所有人都去吊唁哭丧,唯独你跟顾宪成两个人没去,最后因此免官去职。此事已经过去了三十余年了,不知伱对于张太岳还是以前的看法吗?”
**星现已年逾七十,两鬓的头发早已掺白如霜,一副白顺儿的美髯坚挺垂于胸前,虽年老体迈但身子骨还算硬朗。忽听到皇帝询问他对于张太岳的看法有没有变,历经官海几十年的他也明白了皇帝的弦外之音,站起身子拱手道:
“陛下,当时张太岳用法太酷,对神宗过于严苛,虽为首辅行改革之事,但挥霍无度,逾越规矩,就是现在臣也认同他的公德。因此陛下问臣对张太岳的看法有没有变,臣只想说:臣虽不认同张太岳之人,但却佩服张太岳的之行。”
“哦,此话何解?”
**星抿唇提了一口气,继续回复起了皇帝疑问。
“张太岳公德臣不认可,如果再回到三十年前,臣依然坚持不回去吊唁。
但三十年来,臣观朝政,发现历代首辅,就利国利民方面,无人能超越张太岳,推考成,行一条鞭法,丈量土地,这都是前人所不敢想的,不敢做的,因此臣才佩服他之行。”
听他如此评价张居正,朱由校忍不住望向刘一燝跟叶向高,打趣的说道:
“看来赵尚书对于刘阁老跟叶阁老都不满意啊。”
这二人闻言立刻谦躬出列解释起来。
“陛下谬赞,臣等与张太岳相比远远不及,确实不能相比。”
“你们二人也不要谦虚,虽然比张太岳比不上,但依朕看比申时行、张四维等人是绰绰有余的。”
看到他们两人这般谦虚低调,朱由校也忙宽慰起来,摆摆手让他们坐下,随后又望向众人。
“其实**星说的话,让朕心甚慰,张居正虽公德不好,但却一心为了朝廷,敢做前人不敢做的事,就凭这一点,就让朕佩服的很,现在朝廷不就正是需要这种人吗?”
他说着就又把目光投向**星,郑重其事的说起来。
“**星,这也是朕任命你为吏部尚书的缘由,吏部天官掌握官员的考课与升迁,权力不可谓不大,但责任也甚大,现在官员贿赂腐坏成风,为了求官不惜花重金买通吏部书办,这种事情私下里比比皆是。
他们贿赂的钱哪里来的,还是不是搜刮的民脂民膏的,朕深感其忧,因此不顾其他人反对,一再坚持提拔你为吏部尚书。朕素闻你刚正不阿,嫉恶如仇。
万历二十一年,考核官员吏治时,你就因公正廉洁被推为第一,提升为吏部考功主事,贿赂你的官员络绎不绝,但你都没有收取贿赂,反而都一一举报。
就凭这一点朕就知道你是个能用之人,望你不要辜负朕的期许所托,把吏部好好改造一下,能扭转官场的这股恶习。”
**星听君一席话后感动不已,他之前被别人排挤罢黜在家二十余年,心中甚是苦闷憋屈,自己的抱负不能施展,郁郁不得志。
但面前的皇帝却似明白他的理想抱负,重用他为吏部尚书,还对自己寄予厚望,这怎能不让他感动。
“还请陛下放心,臣定为陛下管好吏部,重申考课,严管铨选,杜绝贪污,哪怕是拼了臣这一身老骨头都在所不惜。”
“呵呵,还是要保重身体,只要尽心用事即可。”
看着连忙表态的**星,朱由校赶紧宽慰起来,身体重要,还是不要用力过猛啊。
“说到吏治,朕突然想到一个人?刘一燝,毕自严的题本到了没?李三才有没有处置?”
见皇帝话锋猛地一转,突然问起李三才的事情,其余人皆默言,李三才被法办的消息众人皆知,不由自主的望向刘一燝。
“陛下,毕自严的题本十日前就已经递了上来,内阁也票拟递给了司礼监了,毕自严在题本上说,李三才已经枭首示众,家产全被抄没,家中抄出黄金一万两,白银七十八万两八千五百四十二两,其他宅邸、古玩、字画不计其数。
除了抄没李三才以外,按照您的诏命,又惩处了包庇大族士绅的官员四十多人,其中就包括南京吏部右侍郎、户部左侍郎等南京六部官员十人,松江府丞等官吏三十多人。
将涉案其中情节严重,蓄意阻挠朝廷大计的十四人抄家,二十多人革职永不叙用,其余人降职处分。
目前这些已经被毕自严全部打包,共计一百八十余万两,跟随今年第一批的漕粮和税银北上,马上就要到达通州了。”
十天前就送到司礼监了?朱由校闻言眉头紧皱,这么大的事情魏忠贤这夯货怎么不给自己说。
虽然心中疑惑,但朱由校知道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于是继续开口问道:
“那江南那些拖欠税额的士绅呢,税额缴纳齐了没?”
“回陛下,税额现已全部交齐,前任首辅方从哲听闻陛下要给他补齐欠税,上表说自己羞愧不已,亲自出钱补齐税额。”
朱由校听到这说,满意的点点头,看来方从哲还算识相,不然自己还真高看他了。不过现在听到欠额都交了,朱由校心情当即又喜上眉梢,有钱好办事啊,这下朝廷是真宽裕了不少啊。
“如此甚好,只要补齐,朝廷既往不咎,朝廷用度甚大,抄家的欠额全部压往户部归入太仓使用。”
户部尚书汪应蛟一听立马高兴起来,他正想着找个机会给皇帝说说把一部分抄家赃款给户部呢,没想到皇帝这么自觉,大手一挥全部拨给了户部。
“圣明无过于陛下,这下今年朝廷的收支终于有结余了。”
朱由校看着面露笑容的汪应蛟,取笑着说道:
“汪应蛟,朕为了这笔钱可是耗费了不少心思,现在三百三十七万的欠额已经补齐了,一百八十余万两又尽进了户部的口袋。
外加你之前整顿北京六部银库清理出来二百六十万两,今年户部能控制的钱粮想来是完全够了,你朕费尽心思弄来的钱,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你可要给朕好好用啊。”
汪应蛟闻言郑重其事的顿首点头,他现在对于皇帝是佩服的五体投地,最开始接任户部尚书的时候,他为钱的事情宵衣旰食,怎么精打细算都不够。但这才刚过半年,钱粮的事情就被皇帝一力解决了,真的佩服不已。
“陛下,现在加上上缴的赃款以及清理六部的所得库银,户部今年收入共计两千零五十万两,不过现在除去辽饷、九边积年欠饷、西南用兵、修筑通州火器工场,京营开销等花费,现在户部剩余收入大约在八百五十四万左右。
今年九边饷银也快要拨了,其余五部的花销也都由户部负责,这又是一笔大开销,大概是三百万两左右,臣算了下今年如果没有其他事情,大概还能结余五百万两。”
朱由校一听头又大了,这还没开始呢,这钱刚听到个响声儿,热乎劲还没过去呢,转眼就又要花个精光了。
汪应蛟看到皇帝这般神情,就知道皇帝定是心疼钱了,于是立马解释起来。
“臣刚才汇报费用是事情,但朝廷有结余也是实情。陛下实不相瞒,臣入职户部多年,今年是少有的除去各种开销外还有结余的,并且足足五百万两,再加上去年结余的二百万两还有马上就要征收的盐商保证金,如此下来只是会更多,陛下不必为此多虑。”
听到这话朱由校这才放下心来,这么一算朝廷的余钱还是挺多的,这钱可千万要省着花,未来可是有大用,毕竟历史上崇祯十七年中有十四年大旱,这种事情自己也必将经历,若没有钱怎么去赈灾济民,怎么去募兵弹压叛乱。
“嗯,该花的钱还是要花的,不用吝啬,特别是九边欠饷问题,既然朝廷有钱就一定要把钱补上,这些兵卒为国用事,朝廷连钱都发不出来,让他们卖儿卖女才能维持生计,朕每每想到都惭愧不已。
因此既然要发,那就给他们补齐发足。这次补齐欠额朝廷一定要特派御史过去,防止边将把钱贪墨不给兵卒,尔等可曾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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