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一日,文华殿,朝廷六部九卿的官员一大早就来到了此处,等候皇帝到来。
皇帝还需要一会儿才能来,所以他们现在三三两两泾渭分明的聚在一起,或是闲聊,或是商议事情。
“现在那个毕自严把江南搞的天翻地覆,天怒人怨,我的好多同乡来信哭诉,说他奴役乡绅,要求缴纳前年跟去年的赋税。
这历来新皇登基都要免除欠税的,现在这个毕自严竟蛊惑皇上,要求这些人补缴赋税,如果不交就要强行搜刮,这不是乱来嘛。”
“这算什么,就连方从哲方阁老致仕,现在居然被胥吏欺凌,听说要他补缴税银一千两,否则强行收缴。”
“这这这…成何体统?朝廷的威严何在,现在来京城的信件如雪,都要求我们上书弹劾,但现在看这样子,陛下也不松口啊。”
“别急,东林的李三才不是也被抓了嘛,这个毕自严真的是天不怕地不怕,我听说都御史冯从吾也上书救援,他这下是把朝堂中的人都得罪完了。”
文华殿的东南角,几个浙党的官员在一旁小声议论着毕自严追逃欠款一事,他们多出自南直隶或者浙江,此事与他们或者他们的亲友息息相关,他们自然是十分关心。
但他们多次上书也无济于事,都被留中不发,这几天屡次去找沈灌想办法,都是闭门不见客,没办法,只能去找礼部尚书孙如游,孙如游就宽慰他们,让他们耐心等几日。
虽然不知道辅臣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事到如今没有办法,只能拖延看看结果了。
就在他们议论时,内阁诸臣,以刘一燝为首,沈灌、韩爌、叶向高为后走了进来,六部九卿的官员见此纷纷行礼。
今日之事重大,哪怕是内阁诸人都是心怀鬼胎,心思不一,都在暗中筹划,想要在这次诏对上达成自己的目的。
沈灌跟着刘一燝等人进来,站在了最前排,虽然皇帝没有来,但是他们却没有闲聊,只是他回过头看向后面的吏部尚书孙如游的时候,暗中点了点头。
自从接到方从哲的诉苦信件后,沈灌不是没有想过办法,给皇帝上过两道奏疏,就说毕自严做的太过了,完全不顾朝廷大臣的威严,哪有首辅刚致仕就被地方胥吏上门要求讨要税款的。
但每次上书都石沉大海,根本没用,他也放弃了,看来是铁了心要追讨欠款了,他也没有办法。
直到南直隶传到了消息,说毕自严抓了李三才,叶向高就暗中找到了他,希望一起能够扳倒毕自严,不要再让他在南直隶瞎折腾了。同时宫里有人也暗中找到了他,在交流过后,沈灌顿时放弃了弹劾毕自严的机会,因为看到了希望,重创东林党的希望。
“圣上驾到!”
文华殿外,朱由校的龙撵缓缓而来,在文华殿口停下,六部九卿的官员纷纷各归其位,安静肃穆,就怕被御史弹劾个大不敬之罪。
“吾皇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
简单行礼后,朱由校就看着下面的六部九卿的众人,这次召集的是六部九卿四品以上官员,相当于侍郎以上官员如数到场,再加上特意叫的邹元标与左光斗两人,相比上次诏对,人数比以前多了一倍。
只见朱由校给魏忠贤点了点头,魏忠贤会意后,轻咳一声上前说道:
“诸位臣公,陛下口谕:朕自御极以来,心忧国事,所幸去年文化殿诏对,商讨朝廷用度,成效甚多,今年辽东战事又胜,提振朝纲。
但现今九边用度甚多,除辽饷外,每年耗费朝廷太仓银三百万两以上,每年仍不断增加,九边虽有开中之法,但已荒废日久,不堪其用。
因此朕欲重振作开中之法,改革盐政,但盐政至关重要,户部太仓银一半为其所系,所以事关重大,因此欲求教于列位臣公,诸位有建言均可上奏,畅所欲言,言不加罪。”
一上来朱由校就把这次文华殿诏对的调子定了,点明了只是讨论盐政之事,其他的事情不要扯。
于是在场的的朝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虽然知道今日的调子是盐政,但都知道就现在的形势来说,盐政的事情已经是小事情了,只要把毕自严弄下去,盐政的事情也难说。
朱由校见众人都面面相觑,不敢发言,现在只能点名了。
“汪应蛟,你是新接任的户部尚书,之前李汝华说伱对于财政十分了解,这样吧,你先给咱们开个头,说说目前的户部还有多少银两,盐税目前的情况是什么样子。”
汪应蛟可能是在场的人里面中极少数真正关心财政的人了。
自从到京担任户部尚书后,他便开始理清户部账册,清查库银等等,并积极建言献策,以缓解财政危机,现在见皇帝问他,真的是正中他的下怀。
“启奏陛下,自从去年文华殿诏对决意加征商税与杂税,同时陛下大开内帑,把榷关收入,内帑物料折银的一半归太仓后,目前户部太仓的情况已经比以前好了不少,目前户部太仓库还有白银五百二十三万两。”
这个数字跟朱由校算的大差不差,同时他也比较满意,先是从内帑拨款了二百万,还有收到赃款六百一十七万两,总共八百一十七万两。
除了给补上去年九边欠饷银,天津府、登莱水师建设等等事情下来,剩余这么多已经很不错了。
不过这钱可是他真刀真枪的抢过来的,用一点是一点,用完可就没有了,毕竟他总不能一缺钱就抄家吧,关键还是看来年的收入。
“恩,这样下来,户部缺银的情况大大缓解了,以后做事好做不少。”
没想到这话一说,他就被汪应蛟泼了一层冷水。
“陛下,恕臣失言,这钱远远不够,户部只是补充了去年的九边欠饷,但从万历四十三年开始到泰昌元年,九边欠饷累积高达三百六一万没有下发。仅宁夏、固原、延绥三镇积年欠饷就有一百七十万两,几乎每年都有欠饷官兵闹事,有些无法得活甚至卖儿卖女。因此今年臣请把九边历年欠饷如数下拨。”
“除此之外,陛下大婚在即,此乃大事,不能不花费,再加上册封、赏赐等等费用,五百二十三万两银子已经捉襟见肘了。”
听着汪应蛟的话,朱由校的原本高兴的心情慢慢沉了下去,这真的是有多少钱就能花多少钱啊。
不过他现在是完全不敢拖欠九边工资,虽然知道其中空饷、被贪墨的饷银众多,但这钱现在还不敢省,还是老老实实的给吧。
因为历史上就有一个人不服,又是盲目缩编九边兵额,又是拖欠饷银,又是裁撤机构,直接让九边空虚,皇太极像逛花园一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那么裁撤的兵卒下岗再就业,活不下去直接造反,把大明朝掀翻了。
所以这钱绝对不能省,给了至少还留一点到士兵手里,让他们看到活下去的希望,对朝廷还有忠心。如果不给一直拖着,那历史真会重演了。
“这钱确实得拨下去,将士们为朝廷卖命,不可寒了他们的心,给吧。”
见此朱由校只能支持这笔款子了,先给吧,等京营有实力了,就便一个一个慢慢整治。
“陛下圣明!”
朱由校这话瞬间就赢来了朝廷们的赞许,朱由校心里苦笑,直接说道:
“那今年的收入呢?”
今年的收支汪应蛟已经算了出来,他当即从袖口中掏出一个题本,高举头顶,双手奉上,递给接过来的魏忠贤,开口说道:
“根据预算,朝廷今年正常的本色岁入额为二千四百二十六万两,这其中包括三次加派辽饷额为五百二十万两,追逃历年各地欠税三百三十七万两,去年加征的商税杂税一百零二万两。”
“由于陛下去年仁慈,许诺每年可将朝廷征解京城与南直隶内库的丝绵、绢匹、蜡茶、颜料等物一半以折色(换成白银)征收,押解太仓,将归户部度支。再者一改榷关所得一半归内帑之规定,以后榷关所得均归户部,一分不入内帑。
因此今年内府所得本色折银约四百二十万两,其余两千零六万两均用于作朝廷开支。
而两千零六万两朝廷开支中,除本色(就是直接交的是粮食等物资)以外,其他物资的折色银子应为一千五百六十三万两左右。
其中五百二十万两辽东饷银直接押解辽东,剩余一千零四十三万两用于朝廷开销。”
今年的户部收入是一千万两,朝臣闻言都十分惊讶,毕竟以往入户部的银子最多也就五百万两左右,今年居然暴增这么多。
有些朝官都出列恭贺起了皇帝,说正是因为朱由校即位后,才让财政起死回生,这下朝廷再也不用为了钱的事情而担忧了。
只是朱由校跟许多大臣细算下来发现不对,这钱其实没有多多少。
第二更!
更正一下,书最开始提到泰昌元年朝廷有九百万白银收入,这个作者算错了,忘记去粮食了。其实去年才是四百多万两。
通计一千四百六十一万有奇,入内府者六百万余,入太仓者,除本色外,折色银两止四百万余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