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众人走后,朱由校便出了乾清宫,走进了一旁的冬暖阁,这本就是批览奏折处理政务之地。
暖阁中书记盈架,卷帙浩繁,其中有许多翻动的痕迹,这里收藏书籍众多,看资料也方便,因此元旦后,朱由校一般就在这里批阅奏疏。
暖阁中硕大的案几上面摆满了奏疏题本,还有批红的朱笔,背面的墙上,悬挂着一块黑板金泥的大匾,上面书写着“宵衣旰食”四个大字。
牌匾下面,魏忠贤从袖口中拿出两份奏疏,递给御座的朱由校,这都是后面信使带来的杨涟、熊廷弼二人的密折,司礼监跟内阁都无权看。
朱由校拿过密折,首先打开熊廷弼的,熊廷弼的奏疏风格就是简单直接,没有那么多废话,上来直接说事。
辽沈之战胜利,他也不得不考虑下一步应该是何打算,跟建虏打交道这么多年,他知道以目前建虏的粮草跟人口,粮草最多不能撑过七月。
因而他料定努尔哈赤也会考虑这个问题,如何掠夺更多粮食。
熊廷弼思前想后无非三个办法。
一个是继续向大明掠夺,但经过辽沈战败,元气大伤,只要明军继续严防死守,断不会让这个计划得逞。
二便是建虏内掠夺、压迫有耕地的汉人,这样能够勉强满足女真人的粮食。
三便是向西掠夺蒙古,向东南掠夺朝鲜了,只是蒙古本就是游牧,掠夺不了几根毛,因而最有可能的便是向西南掠夺朝鲜,获得人口跟粮草。
看到这里,朱由校忍不住连连点头,如果熊廷弼的情况属实,朝鲜就是其最有可能被进攻的地方,这也是朱由校心心念念想要拿下的地方。
现在的朝鲜君主是光海君李珲,这个人太不是东西了,他当世子的时候,恰好爆发了壬辰倭乱,大明不惧伤亡,帮朝鲜赶走了日本人。
但他非但不知恩图报,还对于朝廷要求他出兵夹击努尔哈赤的时候,推三阻四,死活不想出兵,最后迫于压力,派一万多人助剿。
此后这个光海君周旋于朝廷跟建虏之间,奉行不背明、不怒金的“中立外交”。
这让朱由校心中骂娘,要不是万历花那么多钱打日本人,你们早就亡国了,现在朝廷有难,居然不敢帮,真是一帮白眼狼。
所以建虏去掠夺朝鲜,朱由校自然是喜闻乐见,并且他还想趁这个机会掺上一脚,把这个光海君撸下来,换上个听话的国君,自己再趁机派兵进驻朝鲜。
这样不仅可以让朝鲜协助朝廷攻打建虏,更重要的是明末天灾不断,相比而言朝鲜灾害少得很,还可以让朝鲜向朝廷支援或者出售粮草,虽然是杯水车薪,但有甚于无呢。
另外熊廷弼在密折上说,他接到了光海君侄子绫阳君李倧,这个李倧心附大明已久,对光海君的做法十分鄙视,已经纠结了一帮朝中大臣准备发动政变,因此现在迫切需要大明的支持。
看到这,朱由校真的笑了,真是瞌睡了就有人来送枕头,这也太巧了。
因此熊廷弼建议,支持绫阳君李倧发动政变,同时在辽南甚至是镇江(今丹东)驻军,必要时可以支持李倧。
还可以绕道朝鲜不断骚扰、攻击建虏后方,建虏掠夺朝鲜也可以派兵营救、截杀,一举多得。
完全可以,想到这里朱由校就想用朱笔批示,同意去做,但刚拿起朱笔他便想起一个事情。
“魏忠贤,现在登莱巡抚官应震到任了没?”
魏忠贤哪里会想到皇帝突然问他此事,一时语塞,想了片刻才吞吞吐吐的说道:
“陛下,貌似十二月初的时候官应震上过一次书,说已经到了登莱,正在张贴告示,告知沿海百姓开放海禁事宜,同时招募工匠船只,打造水师······”
可能是过去时间太久了,后面内容也不记得了,魏忠贤说话也变得吞吞吐吐了。
朱由校看他慢吞吞的说了这些,摆摆手让他不要说了,直接把官应震的题本拿过来。
熊廷弼要在辽南甚至镇江驻军,登莱的支持是必不可少的。
登莱距离辽南近在咫尺,水路只要一两天就到了,粮草,兵马运输很是方便。不然走陆路向辽南等地运送粮食,路上耗费不知多少呢。
没过一会,魏忠贤就带着官应震的题本进了冬暖阁。
朱由校挑了最近写上来的题本,聚精会神的看了起来。
当时任命官应震的时候,就想着他是楚党的领袖,与熊廷弼相交甚善,他也早在万历年间就建议过,从一水之隔的青州、登州、莱州三府向辽东转运粮饷。
这次就任登莱巡抚,正好跟熊廷弼的辽东相互配合,再说齐党与楚党本就是同盟,他到了登莱做事,有齐党嘱咐,山东的地方官也不会故意刁难。
现在从题本上来看,这个官应震还是很有能力的,只是他遇到的困难也挺多的。
由于长期以来停罢海运,山东沿海的人对海熟悉的人很少,又因登辽海道封闭时间太久,原有官方运输体系被破坏殆尽,各地商人畏惧战乱。
现在听说朝廷要开通海禁,还要兴建水师,往辽东运粮,视辽如刀山剑林,视经海渡辽如烫热水,都不愿前往辽东运粮,畏之如虎。
不仅百姓们不愿意去,更让官应震更无可奈何的是,船无一只,水手无一人,整个山东布政司,原来水营兵马仅存一千八百名,还算保留了点火种。
所以官应震这段时间不断上书,要求朝廷拨款给他钱造船募兵。
甚至他还想出了一招,说登莱濒海多盐,可以学明初开中法,鼓励民间向辽东运粮或者募百姓去辽南开荒,只要运粮成功就给予盐引,在登莱兑换官盐贩卖。
这个方法倒是不错,不过这个题本是之前上的,内阁也有了票拟,他直接翻动后面,看看内阁的票拟。就见上面写道:
“酌请户部调拨十五万两用于造船募兵,重开开中法一事关系甚大,暂不允许。”后面还有司礼监的批红。
“这么大的事情朕怎么不知道,这批红是谁批的?”
朱由校看到此处,当即大怒,拨款十五万两,这么多钱给自己不说也就算了,重开开中法,对于辽东运量有益处,怎么就否决了,并且自己完全不知晓。
魏忠贤还在为刚才没有表现好而懊悔,现在又一看皇帝生气了,顿时战战兢兢跪下说道:
“陛下,这个奴婢不知呀,这个是邹义邹公公批的红,奴才也不知情,可能那时时候您在练兵,所以没有看吧。”
“没看就不提醒嘛,这视朕为何地?”
朱由校龙颜大怒,把这奏疏一扔。
这种事都敢瞒着自己,那还有什么批情是他不知道的。随后又低头看了魏忠贤一眼,就嘱咐何宁进来。
“魏忠贤,你跟何宁去司礼监查查档案,看那边这份奏疏是怎么回事,如果真的是邹义批红不报,那就传朕口谕,直接罢免,我看他也老的有些糊涂昏聩了,回家养老去吧。”
何宁也在惊讶皇帝为什么这般生气,一听到批红不报,暗叫不好。
司礼监禀笔太监批红不报这可是死罪啊,暗想邹义怎么这般糊涂,不过现在也没办法,当即领旨跟魏忠贤去查此事去了。
只留下张昶一人陪着为朱由校,他坐在御座上,早上的好心情也被此事打扰了。
他虽心里也在怀疑,是不是魏忠贤诽谤,所以才让何宁去核查,但想来可能性不大,因为魏忠贤虽然识字,但文化水平确实不高,虽为禀笔太监,但批红的事情还是主要由邹义负责。
如果查到真的是邹义所为,那他也不管他是否资历老,为人正直了,再好的人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也不能用,还三番五次想要“匡正”自己,让他着实头痛,自己也不处罚他,他也老了,还不如退休算了。
这时何昶也把官应震的奏疏捡了起来,重新放在案牍上,朱由校又拿起来想想。
重开开中法一事关系到朝廷盐政大计,内阁虽然反对,但他也想议一议此事,如果以此为口子改革盐政那就再好不过了。
目前明代实行是“纲法”盐政,就是实行民制、商收、商运、商销的“官督商销”制,有专门的固定盐商负责收购、运输、销售。这让这些盐商有了个金矿,各个肥的流油。
而朝廷呢,根本赚不了什么钱,明代食盐价格很很低,嘉靖后期,广东盐一斤值钱7文,两淮盐一斤值钱14文,比宋代乃至清代的盐价低很多。
如此一来盐税更低,是清朝的三分之一,宋朝时期的一半,中间利润尽被盐商拿走了。
但是就算是这样,明朝的私盐仍然泛滥,明末盐税还收不上来。
现在朝廷盐税加征后为168万两,与此相比,清朝的盐税一直在400万两以内,到了乾隆朝接近600万两,这完全是云泥之别。
所以朱由校一直想着如何改变改革盐政,最直接的就是学清朝,民间的盐价管不了,但这些世袭盐商的利润要狠狠剥削,不然朝廷没钱啥也干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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