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众人疑惑的神情,叶向高当即解释起来。
“这个还是去年的事情了。陛下他无意间发现这种牛痘可以预防天花,当初也不在意,只是让太医院试一下这个法子。没想到太医院试验以后发现有奇效。
陛下见状大喜,说这天花害人的事情人尽皆知,天下百姓闻天花色变,对其束手无策。如果此等方法大行于世,不知要救活多少孩童百姓。
于是嘱咐我说,想着从内帑跟户部出钱,现在在京城免费推广。如果真的有效,那就在各布政司设置医师堂,专门负责百姓接种天花一事。”
在场众人哪怕对天花不了解,也知道天花的可怕之处。现在见皇帝如此仁政,自然无不认可。
“这种事好,我等定坚决支持。我的两个子侄便因天花而死,每每想起此事,我就痛心疾首。只不过天花自古有之,每每闻之色变,陛下发现的这个牛痘法子真的有效吗?”
此时孙慎行也不反对了,他对皇帝的不满也只是其接受西学而已。其他皇帝的作为他还甚是满意,再说对于天花的可怕之处,他是深有体会,自然无不赞同。
不过他也道出了众人的疑惑,那便是这个方法真的有用?
众人心中也有疑惑,现在见孙慎行说了出来,当即也向叶向高投以问询的眼光。
“这个方法你们倒是放心,孙阁老、汪阁老可以证实,当时太医院禀报的时候我等俱在,假不了。”
“确实如此,种痘之法早已有之,这次只不过是把人痘变成了牛痘而已。按照太医院姚应夙的说法,那就是牛也会得天花,也会长痘。只不过牛的体质异于人,其毫不畏惧天花,哪怕得了也没事,最多长痘而已。因此只要把牛痘与人体相交,就可以让人也免于天花侵害。
并且这个法子,太医院从去年五月开始,就着手试验了,去年大半年他们都着手于此事,试了数百人,绝大多数都相安无事。”
孙承宗闻言也开口附和起来,今年年初听到太医院报告的时候,他还不信。于是亲自去了太医院查看情况,发现果然如太医所说那般安全,于是也信了。
见孙承宗都点头都承认,孙慎行等人当即放心了。
“功德无量,我当即就上书陛下,尽快把此事落实,首先在顺天府推广起来,如果效果不错,那就推广全国。只要推广成功,那不知要救多少人的性命。”
杨涟也知道天花的危害性,见牛痘确有实效,皇帝也愿意推广,自然不会反对。
“陛下宅心仁厚,能发现这个法子,那真是我大明之幸啊,到时候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感念陛下之德。陛下甚至想以身作则,率先接种牛痘,以作垂范,打消百姓的疑虑。
只不过这般推广起来,不知道要花费多少钱,再加上其他赈灾、水利等花费,户部再有钱也不禁花了。因此陛下从去年年末开始,就召集毕自严以及文孺等人回京,怕不日就要有大动作了。”
听到杨涟这么一说,叶向高顿时放心了,毕竟正如孙慎行所说,推广牛痘之事是为民造福的大事,所有人是反对不得的,不然定会群起而攻之。
不过他随后抛出的一个话题,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身为大明内阁首辅,既能说出大动作,那肯定不是什么小事。
听到叶向高言语中提及他,杨涟在心中也貌似猜到什么了。
“既食君禄,当尽君事。陛下既然任命我为吏部尚书,我定为陛下管好户部,整顿吏治,让陛下放心。”
叶向高闻言一笑,暗道杨涟想的还是简单了。不过皇帝已经给他嘱咐过,就是要让他提前说出来吹吹风,因此现在他也不隐瞒了,直接摇头道:
“非也,这不是整顿吏治这般简单,而是陛下觉得目前朝廷面临的情况太多,并且许多事情是开国之初未曾想到的,比如开海、关税、西洋、商税、矿税等等。
六部九卿虽然可以处理这等新情况,但其人员太少,职权模糊,导致许多事情没有专人处理,需要新设机构。因此陛下决定改革六部九卿,增设部门,确定事权归属。”
“改革六部九卿,六部可是太祖皇帝定下来的祖制,如果贸然改革,定会引起争议。”
叶向高此话一出,众人皆惊,都御史冯三吾当即疑惑的询问起来。
虽然之前皇帝也有增设部门,如户部税务司,会考府等机构设置。但这都是零星增设,这次皇帝居然要系统改革六部九卿部门,这个跨度是不是有点大了。
“非也,北京六部九卿不裁撤,只是增设和改易。以往每一部都各有司,各负责其事。但现在你们也看到了,朝廷面临的事情越来越多了,必须增设、合并一些部门才行。”
叶向高这番解释,让众人当即心安了不少。如果只是增设部门,那倒是没有什么。就是部门越多,那不就代表着官吏越多,这不禁让在场众人在其中嗅到了一丝机会。
不过也有有心之人在琢磨叶向高的话,慢慢在言语中发现了一些端倪。
叶向高话中说是北京六部九卿只是增设。那南京六部,难道会裁汰吗?一旁的吏部侍郎魏大中也想了一会便忍不住了,当即拱手向叶向高询问起此事来。
不过叶向高却没有立刻回复,反而沉默良久,才缓缓点头道:
“自从南直隶欠税以来,朝廷对于南京六部有诸多不满。六部大多人浮于事,虽挂六部之名,但实际上就是个闲暇修养之所,因此陛下便想裁汰南京六部。”
诸人闻言均默不作声,心中既是惊讶,又有些坦然。
原因无他,那便是叶向高说的很对。
大明自成祖迁都北京以后,算是实行了两京制,北京为正都,南京为留都。但与以往朝代的两京制相比,大明的两京制较为特殊。
这是因为在朝廷迁都北京后,南京由于种种原因,还保留了一整套与北京一样的中央机构。
比如完整的六部班子、都察院、五军都督府、翰林院、国子监等等,官员的级别也和北京相同,说白了南京六部就是朝廷的备份而已。
但皇帝毕竟在北京,真正的决策权也来自北京的六部九卿。而南京六部主要管理南直隶的相应事务,也不能说没有实权,但相比于北京,肯定是远远不如。
正因为如此,所以南京各衙门多为虚职,很是清闲,任职官员被称之为“吏隐”。甚至到武宗以后,南京六部主要是起到了养老和安置被贬官员两个作用。
一般在北京官场失意或者斗争失败的官员就会调任南京六部任职。这虽然看似是平级调动,实则是贬到了南京。而在场之人都是东林党,被贬到南京的滋味,在场众人或多或少都品尝过。
“南京六部虽然用作很少,但也是成祖、仁宗皇帝确定的,如果贸然废除,恐怕争议四起啊。再说南京兵部、礼部、户部还是位高权重,事务繁重,如果贸然裁撤,恐怕会引起南方诸事混乱。”
杨涟想了片刻,还是觉得皇帝有些操之过急了,虽然南京六部相比较北京六部来说,权力甚小,但对于整个南方诸布政司来说,作用甚大。
就比如南京户部,算是南京六部中第一实权部门。
其掌管全国的盐业和黄册,负责南直隶的税赋,代管浙江、江西和湖广的赋税,以及南京各机构的薪俸。这是个颇为关键的部门,现在全国一半的赋税会经过南直隶运送往北京,这些都要南直隶户部居中协调调度。
再比如南京兵部,其算是第二有实权的部门。
南直隶及周围各省的防务、驿站、舟船、战马都归南京兵部管理。当然其最主要的职务是管理海防和江防,甚至还有权力调动周围南直隶及各省的军队。
特别现在大明大兴海贸,毕自严去年新建的南直隶水师后,整个南直隶水师也归南京兵部掌管,其地位更加重要。
但此话一出,叶向高却不以为意,显然他对于皇帝这个提议甚是赞同。
“南京六部最有权势者,无过于户部与兵部。但自毕自严担任南直隶总督以来,削弱南京户部职权,将财赋、盐业之权归于北京户部。南直隶户部职能大减,现在只是掌管黄册而已,没有什么重要的。
至于南京兵部亦是如此,南直隶久无战事,现在唯一拿的出手的便是南直隶水师,不过朝廷对南直隶水师自有安排,无需担心。”
叶向高的这一番说辞并不能说服杨涟,他闻言便迟疑道:
“南京六部虽然大多没有职权,但南直隶的大小事务都是由南京六部管辖。如果裁撤南京六部,那南直隶大小事务该怎么办,由谁来负责?”
叶向高早就猜到有人会问这样的话,闻言也是笑了笑,随后慢悠悠的说道:
“这有什么难的,如其他布政司例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