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洋距我大明不下万里,一来一回少说也得一年半载。
一路上更是凶险万分,疾病、海盗、风暴等等如同家常便饭,死在路上都是有可能的,到时候埋骨他乡那该怎么办。”
“钦差大人,试问谁愿意埋骨他乡呢。但徐某毕生的志向便是游遍天下山水,领略世人所不知的景色,如果因此客死异乡,徐某也是愿意。”
徐霞客能够偷偷上这条船,肯定想到了这种可能。他也早早做好了思想准备,哪怕身死而犹未悔。
并且他深知想让孙元化等人答应带自己,光凭自己的满腔热血确是不行的,而是让孙元化等人看到自己的价值。
想到这里他继续躬身说了起来。
“还请钦差大人放心,小的自弱冠之年便巡游各地,并且不喜骑马坐轿,一律徒步,一路上来风餐露宿没有觉得一丝苦闷。并且小的还过目不忘,只要什么书看一两遍便会牢记在心,不会忘却。
如果钦差大人带上我,小的情愿为钦差大人的脚夫、书办,到时候勘探西洋自然景色,书写文书、记录书籍等事。徐某皆可代劳。
还请钦差大人念我拳拳之心,把我带上,定不会给钦差大人添乱。”
见徐霞客如此诚恳的表态,孙元化也开始沉思起来,带他倒也不是不可以。
再说根据徐霞客的话,他经常露宿野外,对于自然之事肯定多有了解。
而自己一路上前往西洋,路过台湾等荒蛮之地,到时候可能还会有用到徐霞客的地方。
“大人,既然此人有如此志向,那我们就把他给带上吧,不过他所言是不是真的,还需要考较一番,莫不是诓骗我们。”
这时站在孙元化一旁的礼部郎中董方也出言劝说起来。
他看到徐霞客此人也是赤诚之人,所言应该不是虚言,所以就想给他个机会。
见董方开口给机会,孙元化也点点头,随即就对着徐霞客道:
“既然你夸下海口说你博闻强识,过目不忘。那本官就出题考考你,如果果如你所言,那把你带上也自无不可。”
徐霞客闻言当即大喜,当即躬身说道:
“还请钦差大人问询,弘祖定知无不言。”
于是孙元化便开口询问起了,先是十三经的内容,后又从诸子百家、乃至《山海经》、《水经注》等地理书籍。从中摘抄了一两句来询问。
但他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个徐宏祖果如他自己所言,博闻强识,过目不忘。
凡是他询问的问题,此人都从容回答,并且与书中内容分毫不差。
“你如此记忆力,不考科举真的可惜了。不过人各有志,事事也不能强求。
既然你通过了本官的考验,本官也信守承诺,就不会让你下船,你就跟随我等前往西洋吧。”
见如此聪明之人,孙元化既是可惜又是喜爱。因此便按照承诺,让徐霞客跟自己留下来,跟自己一起出使西洋。
“多谢钦差大人。”
徐霞客一听居然同意了,立马躬身对其千恩万谢起来。孙元化倒是无所谓,摆摆手让其罢了。
“走吧,进船舱了,就不要打扰船工了。”
见事情已定,他说着就带着徐霞客、董方等人进了船舱,伴随着船主的招呼跟船工的号子,停泊在黄浦江口的这两艘福船也缓缓动了起来,借着信风朝西南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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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元化离京的时候,就被朱由校嘱咐每到一地都要写信禀报,把当地情况以及风土人情一一道来。
只是随着孙元化越来越难,朱由校接到孙元化信件的时间也会越来越晚。
因此孙元化在上海的所见所闻,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到朱由校的御桌上。
所幸朱由校的注意力并不全在他那里,而是放到放到了贵州战事上。
“朱燮元在贵州筹备了这么久,果然没有让朕失望。现在水东宋氏被灭,振武军又在陆广县首战初胜,如此看来形势一片大好。”
乾清宫里,张维贤、沈灌等军机大臣拱手而立,而朱由校则坐在御座上,对着手中的一个题本高兴的点评起来。
“陛下所言甚是,我朝立国之初,贵州就有四大土司,现在思州田氏、播州杨氏、水东宋氏相继被灭,就只剩下水西安氏还在负隅顽抗,如果一切顺利,其剿灭指日可待。”
见皇帝心情不错,沈灌也躬身庆贺起来,但孙承宗却觉得现在高兴为时过早。
“陛下,这水西安氏整军备战多年,安邦彦也早有反意。现在我官军只是初胜,杀敌不过两千余人。
这对于水西安氏远远没有达到伤筋动骨的地步。因为依臣之见,现在高兴为时过早了。
虽然北京距离贵州有千里之遥,但陛下完全可以下诏慰问、赏赐将士,这样既可大涨我军士气,也可显示陛下慰问将士,爱民如子之心。”
朱由校一听孙承宗这话,倒也没有不开心,反而低头思考起自己老师的话来,觉得他说的话甚是有理,于是缓缓说道:
“孙爱卿说的有理。待会让军机处草拟旨意,朕从内帑拨款二十万两发至贵州,就让朱燮元作为犒军之用,切莫寒了将士们的心。”
“陛下圣明。”
孙承宗闻言当即躬身称是。朱由校摆摆手,他对此倒不是很在意,只要能把水西安氏剿灭,那么一切都是值得的。
因为这是一本万利的事情,剿灭安邦彦就可以震慑西南土司,让他们见识到大明的强大,说不定就可以避免普会之乱。
再说消灭土司后,朝廷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在贵州推行改土归流,鼓励移民,进一步开发西南地区。
这种好处太多了,因此他现在不惜代价,要的就是胜利这么一个结果。
“军机处最近盯紧点,现在既然开打,以后来自贵州的奏报题本定会源源不断,只要一到就立刻送上来。”
现在西南战事的优先级是第一的,因此其题本的重要性众人还是知道的。
“对了,之前辽东来题本说了对于翁吉刺特部的处置办法,不知道尔等意下如何啊。”..
见西南旗开得胜,朱由校的心情也好了不少,随后拿起御案上的茶杯,一边茗茶一边询问起了其他事情。
“陛下,如果宰赛回来,对于朝廷控制文吉刺特部是百害而无一利,因此熊廷弼这个提议臣等倒是没有意见。
但据他所言,宰赛目前还在建虏待着呢,他估计知道他自己回去也是凶多吉少。所以也一直拖延。
因此熊廷弼如果真要置其于死地,其时间、地点等无一不重要,臣等就怕万一处置不当,如同万历故事,没有能再次杀死宰赛,那定再会让大明与翁吉刺特部交恶。”
见皇帝询问起了辽东之事,张维贤便开口答复起来。
他们自然也知道宰赛的重要性,也可以理解熊廷弼的动机。
但大明以前也干过这种事情,但消息不知怎么泄露了,导致没有成功。
万历三十七年正月,大明开元参将李如楠准备伏击斋赛贝勒,以报四年前斋赛诱杀庆云堡备御熊錀之仇。
这个消息被努尔哈赤知道,迅速报给斋赛让他成功逃脱。
这次诱杀斋赛失败造成的后果很严重,宰赛在内喀尔喀五部中地位举足轻重,这么做直接让他对努尔哈赤的感谢和对明廷的憎恨。
再加上斋赛觊觎大姨子叶赫老女,并听信努尔哈赤的谗言认为叶赫人协助明人诱杀他,因而出兵配合建州攻打叶赫。
为此朝廷不得不派兵去救援叶赫,又派人向斋赛解释诱杀事件和叶赫没关系。
只是这并不能缓和斋赛与叶赫的关系,而尝到甜头的努尔哈赤更加注重和蒙古的关系,开启了与蒙古特别是科尔沁蒙古的联姻。
虽然事后宰赛又与努尔哈赤交恶,但这也让宰赛跟朝廷的关系若即若离。
有这种教训在前,张维贤就怕这种杀人不成,反而败露的情况再次发生。
那个时候就不是宰赛的问题,而是与翁吉刺特部甚至跟内喀尔喀蒙古的问题了。
朱由校自然也知道之前刺杀失败的事情,但这次情况不一样,他还是很有信心的。
“朕还是相信熊廷弼的,他做事一向谨慎。现在建虏里也有我们的人,宰赛的动向我们都是知道的。
并且根据熊廷弼推荐的人选,哪怕暴露了,也可以栽赃到建虏的身上。”
众人闻言皆默,皇帝说的也有些道理,按照熊廷弼的题本的建言,这次他准备让投降明朝的女真人动手,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既然如此,那臣等就给辽东发文,让其着手准备此事。”
“嗯,此事盯紧一点,有什么消息立刻给朕说。”
朱由校闻言便摆摆手,就把此事确定下来。不过他说到此处,不知想到了什么。便突然对着这三人问道:
“另外对于翁吉刺特部的诸位台吉千万不要吝啬,特别是现在主事的阿尔寨台吉,现在翁吉刺特部过得还比较滋润,他的声望也颇高。
一旦宰赛死了,到时候他便是众矢之的,到时候定会有求于我等,只要我们帮他越多,他便会越依赖我等。”
弄死宰赛的目的就是为了控制翁吉刺特部,因此其主事的阿尔寨台吉定要重视,必须要拉拢住才行。
孙承宗闻言面露微笑,躬身答复道:
“这个陛下倒不用担心,现在宰赛回来,最担心的人不是我们,反而是他。”
此言一出,朱由校呵呵一笑,孙承宗说的挺对的。宰赛被抓以后,阿尔寨主政翁吉刺特部三年,地位也算是稳固。
现在宰赛回来了,他怎么会心甘情愿把手中的权力拱手相让呢。
“孙阁老说的对,根据熊廷弼的奏报,说他已经暗中跟林丹汗手下的大臣棱洪台吉有过往来,怕就是想要提前打算。”
沈灌见状也把话接了过来,棱洪台吉是林丹汗手下管理蒙古左翼三万户的重臣。
按道理来说,内喀尔喀便在他的管理之下,现在阿尔寨台吉找此人的用意再明显不过了。
“现在看来这个阿尔寨对于我大明还抱有戒心,的是急病乱投医,如果去年找棱洪台吉那也没有什么,此人说不定还能说的上话。
但现在内喀尔喀分裂,科尔沁又不听调遣。林丹汗左翼除了翁吉刺特部还名义上恭顺外,其他的早就建虏勾结搭背,不遵林丹汗号令了。
这种情况下,这个所谓左翼大臣棱洪台吉还有什么用,根本说不上话,真不知道他还有什么用。”
沈灌这么一分析,直接让众人直接缓缓点头。不过说一千道一万,还不是林丹汗太拉胯了嘛。
每年都拿大明的钱,但对待建虏完全是色厉内荏,只会虚张声势。科尔沁倒向建虏的时候,这个林丹汗啥也没说。
内喀尔喀被岳讬率兵攻打的时候,林丹汗也是一样的,口上说要派洪棱台吉率五千精兵教训建虏。
但最后呢?拖拖拉拉,出兵速度极慢。最后等到岳讬大破内喀尔喀等部的时候,他才被迫出兵,这个时候黄花菜都凉了,出兵还有啥用。
朱由校对于沈灌的这一派分析更是赞同,林丹汗什么鸟样他是最清楚不过的。
说是什么蒙古中兴之主,但毫无能力,被皇太极打的连连大败,最后客死他乡,落了个凄惨下场。
只是他现在还是蒙古名义上的大汗,大明如果要拉拢蒙古,少不了他这么一杆大旗。
并且面对建虏的如此欺辱,林丹汗就是再鸵鸟,估计也要出兵了,否则他的威信何在。
“先不管他,就让他找吧。对于这种人不能一味的好,而是要恩威并施,不仅要让他知道我大明的好,更要让他知道我大明的厉害。
至于林丹汗,当前最主要的便是他让答应跟我大明一起出兵。
熊廷弼不是说也要派使者前往察哈尔嘛,到时候定要选可靠之人前去,跟他说明厉害。
每年拿我大明这么多钱,还被建虏如此欺负,如果再不出兵不仅对我们说不过去,对他下面的人也说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