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老夫人睡下后没多久,出门聚会的两位少夫人就回来了。
尤灵犀同她们说了一会儿话,言语间状似无意地提起柜子上那柄玉如意,二少夫人彼时不在场自是不知,大少夫人眼神微闪,也没接话,之后说话间也多是打马虎眼。
尤灵犀问不到自己想要的,没多久,便也起身告辞。
出了宁国公府,她没急着回府,吩咐车夫一路去了东郊。那些事情,听说、和亲眼所见仍旧是不一样的。
彼时皇帝拨下宅子,没多久她就听说了,应着宁修远的意思,这件事没有公开,只悄悄地就给了。她知道后,也就悄悄地将距离最近的一栋宅子买了,并且提前差人修缮完毕,只等着某个正好的时机,来一场恰到好处的邂逅。
没想到……
却是这样的邂逅。
马车停在不远处的拐角,从她的角度,正好能看到朱红色的大门,看到门上一颗颗的铜钉,看到龙飞凤舞遒劲有力的牌匾,看到门口两座威风凛凛的石狮子。
“姬府”二字在淡淡日光下,有种近乎于刺目的凛凛威风灼了眼。
当真好大的口气,毫不掩饰的野心。
尤灵犀坐在马车里,即便是四下无人,她仍身姿笔直,双手搁在小腹之上,她定定看着那牌匾看了许久,直到有人直直撞入视线里,那人一身月白长裙裙裾曳地,从容步履间暗纹隐约隐约拂动,她牵着个孩子,正低头和那孩子说话。
那孩子跳脱,先看到了马车,看到了马车里的尤灵犀,拉拉姬无盐的手,指指那马车。
不远不近的距离,四目相对。
尤灵犀突然怔住,神情间带着几分躲闪和仓皇,下意识要逃避,却又因着不愿输的倔强,又直直迎了上去。
姬无盐却不在意,只冲着对方微微颔首,便转首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边走边低声抱怨,“少吃些甜食,昨儿个陈老就怪我一再纵容你……害地你小小年纪,牙齿还不如他的。”
那孩子却浑然不在意,“又没有关系,反正我还能换牙的嘛,一换就又是好的了。但是陈爷爷却不能了,他最后会掉地一颗都不剩的……”
尤灵犀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看着这两个人渐行渐远,最后才收回目光,低了头,看着自己的指尖,“回吧。”她说。
声音很低。
眼前是那双眼,那一双很美的眸子。瞳孔被光打成淡淡的棕褐色,眸光很静又很远,像广袤无垠的海面上目光所及之处的地平线,遥远地有些不真实,有种孤舟前往一探究竟的**。
宁三哥……就是被这双眼睛蛊惑了吧。她想。
马车缓缓离开。
却没有看到,已经看不到的道路尽头,姬无盐若有所思地突然回头看了眼。
“她是谁?”寂风被姬无盐牵着,看向同一个方向,微微皱了眉头。古厝哥哥曾说过,他们来这里,其实还是蛮危险的,所以若是有看起来有些可疑的人,要提高警惕。他说,“我觉得……挺可疑。”
姬无盐点点头,附和道,“是呀,挺可疑。”
马车上,大刺刺挂着“尤”字的牌子,大抵是娶了长公主的那个尤家,那里头坐着的姑娘,大抵就是那位郡主吧。
皇帝无女,听说很是偏爱这位外甥女,几乎要要风给风,要雨给雨,要天上的星星就绝对不给月亮。只是不知,这郡主突然出现在这里是几个意思,偶遇?
可瞧着似乎在门口待了挺久了,眼神也不似偶遇。
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可不好,“去查查吧。”她淡声吩咐。
身后沙沙声去,又归于平静。寂风左看右看,也没看到除了他们以外的第三个人,当下很是奇怪地问姬无盐,“姑娘说什么?”查?查那个女子吗?让谁查?
姬无盐拍拍他的脑袋,很认真地敷衍,“没什么。你听差了。”
……是嘛?
……
入夜。
宁国公府。
宁修远捏着手里的瓷瓶转了一下午。
心里搁着事,风寒便也顾不上,即便脑子昏沉沉的,鼻子也不大透气,席安劝了好几回让他睡一觉发发汗,他也没应。
瓷瓶是秦太医趁着母亲睡地安稳的时候送过来的,旁敲侧击着想要问出一些药丸的来历。
任太医院院首之职半辈子的秦太医最是重礼避嫌,今次这般真的是放下了老脸了,可宁修远却也真的没什么能告知的,秦太医自是无功而返。
只是,秦太医的态度,让宁修远开始重新评估手里的东西。
他取出一颗,搁在掌心里闻了闻,问席安,“姬家出现的那个陈老,还是查不到真实的来历吗?”
“是……查来查去,也只是似是而非的内容,土生土长的瀛州人,在瀛州行医半辈子,是当地小有名字的大夫,真实姓名不清楚,但说起陈老,许多人都认识。”
“小有名气?”
“是。专治头疼脑热的小毛病……但凡严重些的,就不治了,说是小时家里穷,自学成才,只学了这么些……但诊治起小毛小病,的确很拿手。”
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都和那个“陈”没有一个铜板的关系。
只是……
宁修远皱着眉头,若真是如此,那自己手里这些药又作何解释?连太医院见多识广的太医都看不懂只知道是神药的药……
他将手中那颗药丸递给席安,“你去送给陈太医。别的话不必说。”
席安接过,没走,想了想,又说道,“方才传来的消息,说是咱们的人在姬家门口看到了灵犀郡主。她在门口许久才离开,还看到了姬姑娘和寂风公子。”
宁修远还在把玩那只瓷瓶,指尖缓缓摩挲过瓶身朱砂标记,闻言并不在意,“无妨……随她去吧。”
席安有些意外,主子不担心姬姑娘吗?只是他终究不是席玉,即便心中有所疑问,也不会真的问出来。当下拿了那颗药,低头应是,退下了。
尤灵犀……宁修远敛眉轻笑,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怎么可能伤地到海阔天空里飞过的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