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换了旁人来做这样的解释,甚至宁修远自己来解释,老夫人可能都还会持三分怀疑。毕竟——这宁家三爷的名声,也不全然都是好听的,还有些不大好听的,诸如心机深沉、老谋深算……
这些可不是什么好听的评价。
心思若用在对手身上,自是好事,若是用在自家丫头身上……那就是该死!
不过眼前这个男人,言语解释之间时不时抬抬手作个揖的样子,看起来分外老实可靠,这三分怀疑倒是没有了。老夫人面色和缓地颔首应下,算是接受了这样的解释,又叮嘱道,“入夜了,你也早些回去吧。”
说完,姬老夫人在对方注视着的目光里跨进了客栈门槛,对上小二探头探脑的视线,姬老夫人脚步倏地一顿——这宁三爷是不是摸准了自己会相信这个看起来格外老实的手下,才吩咐对方过来打头阵的?若真是如此的话,这“心机深沉、老谋深算”之名,倒也的确名副其实。
老夫人面色微沉,微微抿着嘴角的样子,似笑非笑间阴恻恻地像是谋划着谁的脑袋似的。小二不惊吓,倏地缩了脑袋避开了目光,却听老夫人身后嬷嬷轻声唤道,“这位小哥,烦请准备些热水上来,我家老夫人要沐浴。”
小二一边应着,一边逃也似地跑了。虽然不知道这位的身份,但这些时日看下来,虽是外头来的,而且这些时日都住在客栈里,显然在城中也没有宅子,但往来的却都是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惹不起!
嬷嬷提着裙摆跟着老夫人上去,一边失笑摇头,兀自叹气,“您这一股子没来由的气恼又是从何而来?这宁家三爷若是一点儿本事都没有,怎配得上咱们家姑娘?怎做得了咱们家的姑爷?只要一颗心都在咱们家姑娘身上,这男人啊……有些手段不是什么坏事,如此,姑娘往后也不必似您这般事事都要自己扛着。”
老爷子是个文弱书生,除了一副俊俏的皮囊便什么都没有了,行事没有主见,也从来不管事儿。
这阖府上下大小事宜都是老夫人事无巨细地操心着,当真是连个商量着出出主意的人都没有。女人家在外头,免不得受些委屈,老夫人的手腕便日渐凌厉,比之男人半分不输,这男人们不服气了,于是这闲言碎语便多了起来,老爷子难免也听了些。老爷子是个只会之乎者也的,没什么能力,却又好面子、讲规矩,听了那些个不好听的,心里头也不舒坦,在府上对着自己劳累了一整日回来的妻子开始冷嘲热讽。
这次数多了,感情便淡了。没多久,老夫人一纸和离书送到了老爷子手中。说来也是好笑,平日里自诩读书人性情清贵,既要远庖厨、又不屑铜臭味的男人,看着手中和离书,却是要了一份不小的家业才愿意离开。彼时小姐少爷还小,他竟是半分留恋也无,抱着那份家业潇洒离开。
可见,什么君子性情……不过就是既要又要罢了。相比之下,宁三爷反倒显得入眼许多。
大抵也是想起了不大愉快的事情,老夫人想了想,走了几步,只喃喃说了句,“这颗心在不在……此刻下定论,还为时尚早了些。”
……今夜微风正好,夜色清朗,月明星稀。
沈洛歆陪着许四娘用完了晚膳,娘俩难得的坐在院子里闲话家常了起来。
只是许四娘本就不是爱唠叨的性子,平日里也鲜少关注外头发生的事情,将诸如“最近天凉记得添衣”、“平时饮食也要注意,不必过于节省,若是身上没银子了就同母亲说”、“你如今住在姬家,姬姑娘虽是个好相处的,但平日里也要多付出一些”这些日常琐碎的事情都说完之后,母女俩倒是也想不到要说什么了。
沈洛歆只一一应着,乖巧又温柔的样子,和平日里的咋咋呼呼截然不同。
其实就某些方面来说,沈洛歆和许四娘是同一种人,她们都不善于表达感情、善意、心底的关切,因为职业的关系,她们潜意识里养成了避开人群的习惯,嘘寒问暖的能力便也在漫长的岁月里逐渐退化。到得如今,母女促膝而坐,却也只有只言片语的关切,倒也不觉得尴尬。
接过沈洛歆递过来的安神茶,许四娘抿了一口,才道,“我平素忙碌,加之心上无事,入了夜自是好睡……倒是沈丁头那里,这几日怕是气得夜不能寐。明儿个若你得空,不若拿些过去给他……倒也不必让他觉得两个女儿都白养了。”说完,哈哈一笑,半点没有担忧,反而很是酣畅淋漓的样子。
沈洛歆无奈笑着摇头,许四娘当真是真性情得很,便是连这样膈应的事情也半点不遮不掩。
沈洛歆颔首称好,遂问道,“沈乐微还在做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梦呢?沈丁头也不拦着点儿?”她之前总称呼对方为“沈大人”,带着几分刻意的疏离,如今也算是打开天窗说过亮话了,本就不是揪着那些过往不撒手的性子,但要她骤然称呼对方为父亲,却又多少有些尴尬。
便只叫着“沈丁头”,就像在很多场合她也不称呼许四娘为母亲一样。她敬重她、喜欢她,只是隔世重来的成年人的魂魄,还是做不到称呼一个并不比前世的自己大多少的女子为“母亲”,倒不如就这样当知己、当闺蜜、当至交。
兴许就是这样的心情,让沈洛歆格外拿得起、放得下,说开以后对沈父便也没有了半分怨怼——成年人的世界,大家都不容易,何况还是伴君如伴虎的差事。
许四娘倒是有些意外,微微挑了挑眉眼,才回到那个问题,“天上突然直直掉下来一个一辈子都吃不完的美味馅饼,很多人虽然也会心存疑惑,但若是不试上一试,总是不甘心的。这不,同沈丁头大吵了一架,听说这两日都夜不归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