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德贤端了茶水进来,弯腰搁下时笑着寒暄,“三爷有些日子没来了,陛下昨儿个正念得紧呢。”
这一话题被打了个岔,宁修远端起手边茶杯低头闻了闻,轻声喃喃了一句“好茶”,才转首看向上座的皇帝,“微臣疏忽,劳烦陛下牵挂了。”
都是客套话。
皇帝摆摆手,也没当真,毕竟……自己昨儿个也没念着他宁修远。
张德贤在皇帝身后站定,眯着眼弯了弯腰,“陛下……今日一早太子殿下来过了。带着那位陈家的大夫,叫、叫……啊呀,老奴记性不好,一时间想不起来叫什么了,就上回来的那个。”
宁修远在一旁淡淡提醒道,“陈一诺。”
“对对!还是三爷记性好,就是陈一诺……彼时陛下还未起身,太子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大约是那陈家的公子等不及了,说是约了人,这才匆匆离开的。”
约了人,等不及?约了什么样的大人物,连一国之君都等不及?
皇帝脸色并不好看,却也不会真的发作出来显得自己小家子气,他仍然维持着一手支着下颌的样子,偏了偏头,掀了眼皮子看似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张德贤,“怎么到现在才说。”
张德贤容色未变,笑笑,臂弯间的拂尘换到了另一边,好脾气地笑呵呵,道,“太子殿下临走的时候,交代说莫要提起他来过……但老奴犹豫再三,还是觉得应该跟陛下说一声,毕竟……这也算是太子的一番孝心不是……”
审视的目光将张德贤从头到脚地打量了许久,这犹豫的时间点当真是巧合极了,他们正说着陈家的事情,这老奴才便也犹豫好了?一片孝心?到底是一片孝心,还是一些别样的算盘,又有谁说得准呢?
只是,太子对陈家后辈礼贤下士的名声,倒是能坐实了。
他也真是来者不拒,一个陈一诺就让他跟没见过能人似的……
张德贤低着头笑眯眯的,由着皇帝打量,半点异色都不露。皇帝看了一会儿也没看出什么端倪,便也收了目光重新转首看向宁修远,“说正事。修远……你继续说,这陈家小少爷的事情,该当如何?”
宁修远搁下手中茶杯,慢条斯理地分析道,“陈家这位少主子,年十九,是陈老家主搁心尖上的宝贝疙瘩。这些年也算是重点栽培,虽然贪玩了些、骄纵了些,但于医术一途上却也有几分天分,若非如此,陈老家主便是使尽浑身解数也不可能将他捧上陈家少家主的位置。”
他往后靠了靠,看着皇帝略显沉吟的表情,又接着说道,“要掌握一方势力,要么以武力镇压,要么,以利益捆绑。陈家虽不足为虑,但陈家背后那些无形的人脉却也不容小觑,何况,一下子得罪那么多大夫,并非明智之举,可见,以武力镇压实非良策。”
言语至此,皇帝点点头,的确如此。若是捆绑……自是联姻关系最是牢固。
年十九。
倒是有个合适的人选。
皇帝对向宁修远的视线,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皇帝沉吟片刻,才道,“只是……朕也不能全然不顾郡主的意思。毕竟,那是长公主唯一的女儿……远嫁江南,长公主怕是不舍得。”
“可女大不中留。”宁修远端起手边的茶抿了一口,才道,“微臣原也不好在背后对别人的事情说三道四的,只是,微臣瞧着郡主自个儿倒是愿意的。这陈家入城第二日,郡主于街头遇见了这位陈小爷,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当下便约了第二日在茶楼相见。”
“当真?”皇帝面带喜色,回头看向张德贤,对方一脸慈爱颔首浅笑,“回陛下,确有此事。还是郡主亲自发出的邀请。”
事情的确有这么一回事,虽然尤灵犀乔装打扮、斗篷遮面,但想要避开皇帝的眼线,还是有些难的。这些事情每一日都会呈递入宫,倒也不会全部送到陛下的御书房里,大多也都是张总管亲自看过一遍,重要的递上去,其他的自然是由他来归整。
是以他都点头了,皇帝自然是信的,当下抚掌笑道,“若真是如此,那朕倒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了。这郡主的婚事呀,搁在朕这心里头许久了……每次长公主进宫,就要提上一提,可朕又不是月老,这婚姻大事,纵然是朕也是无能为力。如今郡主有了意中人,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当真是甚好、甚好……张德贤,替朕拟旨。”
“是。”张德贤缓缓弯腰,“恭喜陛下了……”
“哈哈哈哈!这圣人道,人逢喜事精神爽,果然如此……朕只觉得今日这身子骨才是大好了!”皇帝哈哈大笑,抬手点点宁修远,“还是你小子有主意!今次立功啦!不过……说起来,这郡主的婚事迟迟未定,都是你小子给害的……如今,也算功过相抵、功过相抵了!”
宁修远脸上喜色淡去,瘪着嘴不怎么开心地嘟囔,“陛下好没道理……微臣从未答应过郡主殿下的心意,甚至私底下一直表示微臣绝无此心……陛下您说是与不是?何况陛下也说了,这婚姻大事,是月老的事情,便是陛下您都束手无策。连您都解决不了的事情,难道微臣就能解决了?微臣可没那本事。”
皇帝心情好,这会儿又被人这般哄着,一边看着张德贤落笔拟旨,一边大手一挥,“罢了罢了,说不过你小子,嘴皮子当真是叨叨叨地不饶人。说罢,看上什么了?”
宁修远嘿嘿一笑,女干计得逞般抬了抬手中茶盏,意有所指,“这茶不错……陛下……不如……”
原以为他又要替姬家那小丫头讨赏,谁知道只是要一点茶叶。皇帝有些意外,却也没当回事,吩咐张德贤,“拟完旨,给这泼皮拿两罐茶叶去……这小子,当真是没有一回是空手走的,以后别来了!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