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无盐目色倏地一冷……陈家出手,当真是半点情分都不念呢。
那便也别怪她出手绝情了。
“剧毒?”陈家之中尚有人脑子转得比较快的,看看昏睡不醒的陈家辉,又看看那根乌黑的银针,表示疑惑,“这位大夫,您说……我家少主这是中了大罗金仙都救不回来的毒?可我等皆是通晓医理的,这望闻问切的本事也有些,怎么瞧着都是没什么大碍的样子啊。”
说完,心下也是焦灼,这粉末他们见都没见过,陈家辉下毒的事情也没提前告诉他们一声,如今这东西是什么毒、来自哪里都不知道,也不知道是不是陈家辉自己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弄来的,陈家到底有没有人能解这个毒?若是没有……那他们这些人回不回去,都得死。
大夫年迈,眼神似乎不大好了,可能这会儿才注意到一旁还躺着一个,皱着眉头探头看了看便摇头,“不……不对。”
“什么不对?”陈家人问,声线都颤。
“这人不是中了这个毒。”大夫继续摇头,“若这位公子中的是这个毒,他定是活不下来的才是,可如今你们看他的气色,虽然不大好……但好歹也并无大碍,待老朽开个方子,调理一二,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嗯?
并无大碍?
虽然这是一个好消息,但陈家众人仍将信将疑,毕竟陈家辉此刻看起来并非无大碍的样子。何况,若不是中的这个毒,那陈家辉又是怎么回事?莫不是……
“所以阿辉会这样不是因为他身上的这个毒药,他之所以会这样还是因为姬无盐和陈崧给他下了毒!”陈家人再次跳脚,纷纷附和指控姬无盐和陈崧下毒谋害他们陈家的少主。
“对!就是他们!宋大人……所谓医毒不分家,咱们行医做大夫的,身上有点儿毒药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但不能因此就证明咱们有害人之心不是?”陈家人冲着宋元青哭丧着脸,“宋大人,我、草民建议大人您这边好好查查,众所周知,姬无盐至今为止还是这风尘居挂名的琴师……虽然如今她攀上了枝头了,但风尘居的管事小二们都同她熟识,下个毒什么的,不是什么难事。”
“而且大人您是不知道,本来咱们的践行宴没她什么事儿,偏偏她上杆儿地要请咱们吃饭,这黄鼠狼给鸡拜年,果然没安好心!”
“可怜我家少主哟,轻信了这个蛇蝎心肠的女子哟!如今落地这般昏睡不醒的地步哟!”说完,抹了抹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作涕泪横流状。
只是,演得有些过了头,虚得很。
在一个大男人的煽情戏里,宋元青只觉得眉头都要拧巴在一起了。他稍稍后退一步,脸上表情淡了些,隐约间还有几分厌弃,“大夫说了,陈少主并无大碍。待开了药方,很快就能醒来,诸位不必着急。”说着,招呼着那大夫上前诊治。
大夫年迈,脚步蹒跚,刚刚跨出就被姬无盐自斜后方抬手拦了。她拦了人,上前一步站在陈家众人对面,微微抬着下颌,平静说道,“毒就是我下的,大夫不必诊治,一个时辰后自然就能醒来。”
“什么?!”
一石激起千层浪。身形纤细的少女,站在那里抬着下颌,有种不可一世的理直气壮。
很讨打。
偏偏在她说这话的时候,随从已经很有预见地守在了她的身旁,纵然陈家人如何义愤填膺气急败坏,却也只能一边干瞪眼一边扯着脖子冲着宋元青叫嚣,“宋大人!您听听、您听听,她都自己承认了,你们还不抓人吗?”
宋元青默默后退半步,揣着手眼观鼻、鼻观心,端地一张公事公办的脸,“官府办差,讲究的是证据,而不仅仅只是一面之词。”说着这样的话,心下却腹诽:这大小姐又想要作甚?不管她想作甚,有三爷坐镇在此,便是把这风尘居掀了,也不过就是小事一桩。只是……这位有什么计划就不能提前知会他一声吗?如此才更好配合不是?
如今倒好,什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该帮什么时候不该帮、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退,全然不知……这如何配合?
这大小姐往前一站,分外风光得意,可自己只能察言不能观色,不好办呐!
陈家人自然是不服,“怎么就一面之词了?她自己都承认下毒了!若她没干过这事,凭什么要将罪责往自己身上揽?脑子坏了吗?!”
“证据?证据还不简单?你们方才怎么搜的我家少主,如今也怎么搜她呀!指不定毒药还留在身上呢!”
“就是就是!再说,你们看看这位,这手便是他们伤的,他们能伤一个,自然也能伤第二个,便是将咱们这些人全交代在这里,才正好遂了他们的心意呢!”
宁修远的一张脸,像是从冰水里捞起来似的,后牙槽咬得咯吱作响——若不是小姑娘要唱戏,这群人真以为自己不敢让他们全交代在这里?言语冒犯便也罢了,还想着搜身?谁给他们的胆子!
谁给他们的胆子宋元青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当真没长那样的胆……于是只揣着手低着头,作失聪状。
姬无盐应该会有后手吧?就算姬无盐没有,三爷总会有吧?宋元青如是想着,将提着左右晃荡的那颗心悄悄地按了回去。
有人敲门,“那个……”说话的声音很低,被淹没在七嘴八舌的叫嚣里,似乎见没人注意到他,那人又敲了敲门,犹豫着跨进门槛,又唤,“请问……宋大人可在?”
宋元青心神一凛,来了!后手!他快速转身看向门口,却又微微一愣。
来人小二打扮,臂弯间拎着一把小水壶,是这风尘居里的水壶,瞧着脸面还有些眼熟,应该就是这里的店小二。
一个店小二?后手?
宋元青心下怀疑,却还是颔首应道,“本官就是宋元青,不知小哥找我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