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乐微一愣,她同姬无盐能有什么事?相看两相厌的两个人,能有什么事?
不过就是找事罢了!
只是被这样一打岔,沈乐微一时间竟是词穷,“你你”了半天,才回过神来,“你以为若是没了白家荫蔽,你在燕京城里还能像现在一样混得风生水起?别逗了……姬无盐,你就是个外来户!”
姬无盐耸耸肩,嘻嘻一笑,露出八颗大白牙,“没关系……我还有宁国公府荫蔽着呢。总不能白家和宁家都一下子同时没落了吧?”
有客人沉着哄笑之间,悄无声息地结了账离开——这姬姑娘也是个虎的,真是什么话都敢说。看来今日这出戏不好看,还是趁早离开的好啊……
已经结了账的白行好整以暇地靠着柜台,闻言眉梢一挑,这丫头……恼了呢。
偏偏有些人压根儿没看出来,更不知道猎人早已挖好了陷阱,仍骄傲得意于不知道何处捡到的馅饼,表情都是眉飞色舞的,“未来的事情……谁知道呢……早年那么高高在上的四大世家,如今不也没落了一半了?姬无盐,有句话说得好,花无百日红,好景不长……你且看着吧……”
她到底有几分脑子,知道大庭广众之下有些话不好说,慢条斯理地起了身,走到姬无盐身边,微微倾身凑到她耳边,才低声说道,“姬无盐,你且看着吧……看我如何让你跪下来,像一条狗一样跪着。”
“很快,我就会让你和沈洛歆一起,跪在我的脚边……”
那些话,含在唇齿间,声线压得很低,入耳似乎还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恨意。姬无盐伸手推开了凑近的脑袋,“沈姑娘……抱歉。我这人不大喜欢陌生人凑我太近……会忍不住手痒。”
话音未落,却被恼羞成怒的沈乐微一把推开,眼看着就要跌倒,被上前一步的姬无盐及时接住。饶是如此,却也惊魂甫定,情绪上便也没有那么友善了,板着脸呵斥道,“你这小姑娘家家的,着实不知善恶,枉费了老婆子替你解围!”
姬无盐本就不愿搭理她,这会儿正准备离开,却意外看到李裕齐站在门口也不知道站了多久,这会儿好整以暇地咳了咳,才越过人群走了进来,“乐微。”他唤。
“嗨!瞧着她言语间对白公子都不屑一顾的样子,还以为是什么显赫家族的千金大小姐呢……”
姬无盐往门口去的脚步缓缓一收,胳膊肘撞了撞白行,白行淡淡“呵”了声,道,“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可不……”
哄笑声里,小姑娘急得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欲言又止的好几次,却又不知道如何辩驳……正面红耳赤地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又听人说道,“好像还是个庶女……沈家的庶女,就算是白家再如何落魄,也轮不到她呀!”
名为理智的那根弦,终于在这些熟悉的轻慢、戏谑、不屑一顾中,轰然断裂,断弦狠狠反弹在了胸膛里,心脏的地方疼地整个人都抽搐,她捏着拳头冲着所有人咆哮,面目多狰狞。
周遭一瞬间安静了下来,众人瞠目结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确信大家都没听错……当即哄堂大笑!
“太子妃?哈哈哈哈!我听到了什么?沈家庶女,太子妃?逗我呢!”
不是连名带姓的“沈乐微”,也不是生疏客套的“沈姑娘”,而是更熟络更亲昵的“乐微”。
有老妇人于心不忍,伸手去拉沈乐微,苦口婆心地劝着,“姑娘啊,听我的,回家去吧啊……这太子妃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回家吧,别在这逞口舌之快了……啊呀!”
“哈哈……虽说花无百日红吧,但我寻思着这宁家和白家的没落,你有生之年怕是看不到咯!”
“沈家庶女怎么了?!待我成了太子妃,今日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谁也别想好看!”
“哈哈!小姑娘嘛,总是天真一些。”
哄笑本就未歇,这会儿指指点点更甚,方才还簇拥着沈乐微的几个姑娘见势态不利,纷纷低了头作壁上观,只留着沈乐微一人,竖了全身的刺对抗所有指责漫骂。
可不嘛!
她勾着嘴角,笑意却未达眼底,眸色暗沉幽邃处,是泼墨般的浓黑。姐姐,你瞧,当年“一眼万年非你不娶”的男人,如今连深情的假象都不愿意营造了。
“当年太子中意上官嫡女,世人都道门不当户不对,可再如何,先太子妃至少是嫡女,上官家也是四世家之一……小丫头,上官家是没落了没错,但不是没落到连你家都比不上啊姑娘。”
“举手之劳罢了。”姬无盐不动声色地抽回了手,又朝着白行使了个眼色,白行心领神会,悄悄地找了小二替那妇人结了账。
说着,转身道谢,“多谢姑娘。若非姑娘,就老婆子这年纪,这一摔怕是不轻。”
“就是呀,你没看出来白公子和这位姑娘压根儿没把你放在眼里吗?你话说得再狠有什么用,他们仍然不痛不痒的。”
“哈哈!”客人们笑着看戏,仍忍不住指指点点,“沈小姐,狠话谁都会说,只是目前为止,不管是白家还是宁家,你都得罪不起呢。”
“沈家?沈丁头家的?”
李裕齐这张脸在老百姓眼中不算有名,以至于在门口站了这许久都没人认出来,姬无盐便也乐得自在不必行礼,只同白行站在人群中冷眼看戏。沈乐微倒是眼神一亮,一改方才刺猬般的剑拔弩张,温温柔柔地问,“您怎么来了?”
“正巧路过,门口瞧着有些动静,进来看到是你……”说着,转身同姬无盐打招呼,“姬姑娘,又见面了……一道楼上坐坐?”
沈乐微的脸色倏地黑了下来。
姬无盐看在眼里,但她对沈乐微心心念念的东西没兴趣,更不想出现在茶余饭后的谈资里,只笑笑,“承蒙错爱,只是今日不巧吃过了。告辞。”
说罢,带着白行转身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