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潮湿的密道,蜿蜒曲折不知道通向何处。
呼吸间都是发霉的、带着血腥气的斑驳气味,越往下走,血腥气便愈发明显。姬无盐摸着两侧湿滑的墙壁,一步一步往下走,黑暗之中,有一些古怪的声音,隐隐约约、窸窸窣窣,细听之下似有很多只小虫蠕动、爬行。
心一点点提起,不自觉地连呼吸都敛了。
终于走到台阶之下,那声音愈发明显,血腥味愈发浓重。不知哪里来的火折子,点亮了,凑到眼前才发现,这是一处空旷的山洞,目之所及摆了许多大大小小的坛子,只是山洞之中四下都充斥着浓雾,只依稀看得清些许轮廓。
姬无盐皱着眉头一步一步靠近,那浓雾却丝毫没有淡去,反倒愈发浓郁到仿佛凝结成了液体黏附在身体上,连呼吸都艰难。冷风袭来,手中火折子微微一颤,浓雾散尽,坛子里的东西瞬间暴露无遗……
“啊!”
姬无盐猛地惊醒,才发现不过是梦境一场,雨还在下,只淅淅沥沥地小了许多,阴云却依旧沉沉地压着。瞧着天色,也判断不出到底是什么时辰了。
这一觉睡得漫长而疲惫,翻来覆去做着似是而非的梦。心脏在胸膛里剧烈跳动,“噗通”、“噗通”,响彻在四下无人的屋子里。
正准备起身间,门外传来说话声,是宁修远,声音压得低低的,很温柔,“姑娘醒了吗?”
“奴婢也才来,没听着动静。奴婢是瞧着午膳时辰快到了,姑娘怕是从昨夜开始什么都没吃呢,要……叫醒姑娘起身来用膳吗?”
彼时,姬老夫人问宁修远,“这样的心情,你可明白?”
接过对方嬉皮笑脸递到面前来的姜汤悉数喝下,便听姬无盐又问,“外祖母方才将你留下,单独说了些什么?没有为难你吧?”老人家那性子,年轻时候也是说一不二的,彼时母亲喜欢上了父亲,说什么都要嫁去上官家,外祖母少了一个继承人,自此看上官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自然是明白的,因为……他们都是一样的。
娇娇软软的小姑娘,笑起来月牙般的眼睛亮亮的,带着几分不谙世事的天真与甜美,无论怎么看,都是被保护地很好的样子。
可见,外祖母那心性……脾气一上来,着实有些令人担心。
“这丫头……”姬无盐看着撑着油纸伞蹦蹦跳跳着连发间木簪上的吊坠都抖得花枝乱颤的,无奈失笑,这小丫头倒是和沈洛歆一个阵营,合起伙来埋汰自己了。不过……她打眼看宁修远,嘻嘻笑着,“三哥,要不,你喝吧?我睡了一觉,一点都不饿,若是这会儿再喝这么一大碗姜汤,怕是待会儿午膳就吃不下了……”
小姑娘声音极好听,特别撒着娇软软糯糯唤着“三哥”的时候,让人想起又甜又糯的糯米团子。宁修远摸摸她的脑袋,转首吩咐子秋,“你先去传膳吧,你家姑娘太久没吃东西,我之前已经吩咐了膳房,准备了瘦肉粥,记得端一碗过来。”
子秋颔首下去,走到门口又掉头回来叮嘱宁修远,“三爷。姜茶……盯着姑娘喝,一滴都不能剩下。”说完,步履轻快地离开。
但即便如此,姬老夫人仍说,总觉亏欠,只想着将世上最好的东西捧到她面前,心中所记着的,仍然是她所受的委屈,哪怕是皱一皱眉头的事情,都始终记着。
本就是个误会,加之自己的胡乱猜测,才有了那些连自己都觉得陌生又别扭的小脾气,这会儿想起来,便觉得些许尴尬,还有……想起书房里这人缠着自己耳鬓厮磨的样子,脸色蓦地一红……轻轻摇了摇头。
姬无盐看着那满满一大碗的姜汤,只觉得喉咙里的辛辣感余味未尽,她微微后仰,拉开了和那碗姜汤的距离,才不满嘟囔,“睡前不是已经喝了吗?”
木门应声而开,当先进来的是子秋,小姑娘搁下手中捧着的茶盏过去整理床铺,一边整理一边还不忘叮嘱,“姑娘,沈小姐交代的,您昨儿个受了凉、今儿又淋了雨,这一通折腾下来又是心神俱疲,若是不想染了风寒,姜汤可得悉数都喝下,一滴都不能剩下。”
“担心我?”宁修远轻笑看她,勾了她的指尖握在掌心,问她,“如今……可还怪我?”
还、还有一碗?姬无盐瞠目结舌,谁家喝姜汤是这么个喝法?确定不是沈洛歆故意折腾她?姬无盐苦哈哈地打眼去瞅跟进来的宁修远,讨好轻唤,“三哥……您喝了吗?”
自是不怪的。
子秋点头,“嗯,这是第二碗,吃完午膳,还有一碗。沈小姐吩咐奴婢,必须亲眼看着姑娘悉数喝下。”
说话声都被压得很低,于淅淅沥沥的雨天里,有种独属于凡尘俗世中的岁月静好,剧烈的心跳声逐渐平息,她掀开被褥下了床,裹了件披风上的大氅,抬了声音唤道,“进来吧,我醒了。”
说完,掉头强调,“一滴都不能剩下哟!”
“外祖母未曾同我说什么,只说了一些你小时候的趣事,并且叮嘱我,往后余生当好生照顾着你。”宁修远把玩着她的指尖,叮嘱,“外祖母还说了,若是往后还有如今这样令你单独涉险的情况发生,她便让人扒了我的皮。”
“所以,往后……还盼着姬姑娘您,能看在宁某这张不值钱的皮囊上,收着些敛着些,将自己的安危置于紧要的位置些。”他看她,眼底细细碎碎的笑意晕染开来,温柔得足以将人溺毙其中。他执手,缓缓低头,薄唇印上白皙手背,而后缓缓抬眼,看她,“姬姑娘,可好?”
这人,当真愈发孟浪不着调,也就他自个儿会说自己这皮囊不值钱了。
姬无盐抽了抽被抓着的手,没抽动,被人碰触的那个地方,却有火烧火燎之感于这阴雨天里渐渐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