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之外的墙角下。
原以为姬无盐是带着两个“高手”夜探东宫的宁修远,看着杵在马车外面的席玉,皱着眉头不甚满意,“你怎么在这里?无盐呢?”
席玉又缩了缩脖子,眼神躲闪间,支支吾吾地,“姑、姑娘在里头……”
话音未落,落在脑袋上的眼神明显犀利了些、冷了一些,冻得人心底都打怵。席玉自然知道,这个问题大约等于没有回答,但他又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难道要他说,他不仅没有拦住姬姑娘,甚至还被姬姑娘丢在了东宫外头眼睁睁看着姑娘她自己以身犯险去了?
宁修远磨着后牙槽,盘算着这样不成器的手下是直接丢到哪个荒漠里历练上几年还是先打个几十板子再丢到荒漠里头去……
席安咳了咳,代为问话,“姑娘既在里面,为何你会在这里?不是让你好生照顾保护着姑娘?”
为何?席玉也想问为什么。
他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但凡姑娘驱策,莫说是这东宫了,就是皇宫他也是敢去闯一闯的,大不了就是一条命的事情嘛!姑娘说要夜探东宫的时候,他拦了,没拦住,想着既然没拦住,那定要随行保护的,谁知道到了东宫外头,姑娘却说要留个人下来接应……于是,他就被留下了。
他只是和姑娘、主子这样的聪明人相比不大聪明罢了,但也不是傻子……就姑娘的身手,放个人在外头接应的意义到底在哪里?若是姑娘失手,自然是在里头就搏命了,届时姑娘朝着哪里逃命还不是得见机行事,自己如何确定接应的地点?若是姑娘未曾失手,这一人高的墙头,她会需要人接应?怎么接应?等姑娘跳下来接住吗?
说白了,就是姑娘对自己有意见了,不想带着自己闯了。
至于为什么对自己有意见……还不是因为自家主子?席玉瘪瘪嘴,无限委屈没忍住,嘟囔道,“若非姑娘想要见主子没见到,姑娘也不至于丢下属下的……”
宁修远一怔,“她何时来见我了?”说着,看向席安,席安也是摇摇头,他自始至终跟在宁修远身边,自然是不知道的。
“就姑娘准备夜闯东宫之前,属下拦着姑娘的时候……她便让属下去宁国公府约您相见,可您不在府中……姑娘这才决定夜探东宫来就朝云姑姑的。”席玉说着,心下也是不解,亦有些设身处地的委屈,“主子。您说您忙,姑娘也未曾像别的姑娘家一样要您哄着、宠着、事事周全着,如今风尘居出事,姑娘最是想要人出主意的时候,哪怕只是宽慰一二也是好的,可您偏偏……”
宁修远抿着嘴,脸色有些难看。
若是平日里,席玉自认最会“审时度势”,这个时候不溜更待何时?可如今既开了这个头,有些话他不吐不快,“此前您就算再忙,就算深夜不合礼数,您也会来姬家走一趟看看姑娘的,可如今……您却只是让属下代为转达了那么一句轻飘飘的、事不关己的话,这事换作任何姑娘,都是过不去的。”
席安见这小子越说越来劲儿了,忍不住低声呵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莫要乱说,主子怎么可能放任姬姑娘不管?”
“不知道什么?”“主子是……”话到了嘴边,倏地收住,席安心有余悸地打眼看了眼宁修远,见对方似在出神,遂讪讪改口道,“主子是关心姬姑娘的,你也不要对主子们的事情妄自揣测,事情哪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那样?我想的是哪样?席安,那你倒是说说,从风尘居的事情发生、朝云姑姑被太子带走,主子是不是甚至都没有时间来见姑娘一面?是不是就派你来传了句话,你要不要听听那是什么话,不要急、不要轻举妄动……姑娘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夜探东宫实乃铤而走险之举,可你让她怎么办?坐在姬家等吗?席安,若是你被太子绑走了,你觉得主子能坐在家里等一个不确定的结局吗?甚至,对他许诺着结局的人,连一面都见不到。”
席安一噎,第一次觉得面前这小子比之前口才伶俐了许多,也……凌厉了许多,他有些担心地看向宁修远。
夜色下,宁三爷的表情有些莫测、有些模糊,他示意席玉,“你继续说。”
听起来,并未生气。
席玉虽有些后怕,但仍然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主子。事情是怎么样的,属下不知,但您不说,姑娘想来也是不知的。她只知道主子在她最需要的时候连个人影都没有,你觉得她会怎么想?她是会觉得您在为了朝云的事情而努力,还是会觉得男人果然都是不知珍惜的蠢蛋……”话音未落,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的席玉猛地住嘴,收声收得太急,他甚至打了个嗝……
宁修远没有搭理这个活宝的心情,只淡淡瞥了眼,“看来你待在她身边日子太过松散,愈发地没规矩了,什么话都敢说了。”
席玉捂着嘴连连摇头,朝着席安一个劲地递眼神:救!
席安摇摇头,无奈,但到底是未曾见死不救,轻描淡写地扯开了话题,“主子,咱们守在这里许久了,也没见东宫有什么动静……算算时辰,不管姬姑娘找没找到朝云姑姑,也应该离开了才是。不若,咱们回姬家看看?”
宁修远摇头,“再等等。”小丫头的性子,断然不会轻易无功而返的,若不曾找到朝云,她怕是会连夜将整个东宫翻个底朝天才是。
秋风瑟瑟,路边的树叶簌簌地落,更夫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和着深秋夜风,声音里平添了一抹彻骨的凉意。
席玉打了个哆嗦,裹了裹衣领子,悄悄地往席安那边挤了挤。
宁修远抿着嘴角看着夜空里黯淡星子影影绰绰地闪,胸膛里似有什么沉沉坠落……三更已过,东宫之内悄然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