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无盐的眼神倏地亮了亮,也不知这陈家着急忙慌去搬的救兵是谁。
倒是有些期待。
姬无盐胳膊肘悄悄碰了碰宁修远,递了个眼神过去,眉眼之间都是细碎的笑意,促狭又狡黠。宁修远摇头失笑,表情纵容,没说话,只由着她胡闹去——一如他自己所言,自己是她永远的后盾、倚靠、荫蔽。
姬无盐抬头看了看天色,好整以暇地靠着椅背,本来有些郁卒的心情突然间倒是变好了几分,换了条腿翘着,支着下颌托着腮等。
等好戏连番上阵。
她这边不急,陈家人却急,可论口才吧,没人家口齿伶俐,说不过对方,论脸皮吧,没人厚实无所畏惧,论动手吧……算了,不论了。
两方实力悬殊,这样的情况之下,言语上便少了几分气势,近乎于带着示弱的商量般,“姬姑娘即便仗势欺人,我等也没有办法。只是姑娘,这私底下打打闹闹是一回事,若是出了人命,便又是另一回事了。如今阿辉在屋子里生死不明,万一有个好赖,姑娘岂不是连累了宁国公府?”
说完,身边人又接道,“听闻姑娘出自江南,届时若是惹怒龙颜,姑娘自是天高皇帝远不足为惧,但宁国公府却不行。宁家三爷对姑娘情深义重,自是由着姑娘上天入地都不会有半句阻拦。可姑娘也该明白,宁国公府毕竟不是只有三爷一个人,这上上下下可是有百余口人呢!”
这是……准备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了?
姬无盐点点头,甚是认同的样子。
陈家人瞬间觉得这个法子大抵是有效的,再接再厉地劝着,“姬姑娘,今日阿辉起了歹念,我等虽然对此一无所知,却也不敢置身事外。少主行差踏错,待此间事了,我等愿意向姬家、向陈崧、陈崧前辈致歉,只要咱们做得到的,姑娘尽管吩咐。只、只是姬姑娘……如今少主一个人在里头,我们这些个族人实在放心不下,还请姑娘让咱们进去看一看,只要确保他性命无忧,咱们就立刻退出来,如何?”
本也不是什么深厚的、情同手足的情分,更多的是担心陈家辉出了事连累了他们回去挨罚,但凡他们能确定陈家辉性命无忧、不会有什么明显的外伤和隐患,大家伙儿今晚便也能睡个安稳觉了——反正,这位少主自打来了燕京城之后,的的确确大多数时间都躺着养病的,这养一个月是养,这养两个月……也是养。
不差这么几日了,躺着还让人放心些,不会出去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
这陈家人当真是一如既往地自私又无情呢。
姬无盐支着下颌,眉眼带笑,看起来像是下一瞬间就要点头首肯般,轻轻说道,“不行。”
陈家人到了嘴边的谢辞卡在了喉咙边,脸上的笑容还在,已经僵硬了,在摇曳的烛火下看起来有些诡谲。这位姑娘之前明明看起来非常认可他们的这些话,明明交涉地很好,怎么就……“姬姑娘,咱们是诚心……”
陈家人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姬无盐拦了,她说,“我知你们诚心,是以,我也是很诚心地在拒绝你们。”
很诚心地拒绝?这是什么话?按照常理来说,陈家辉虽是下了毒,但毕竟没有下成,吃亏的是他自己。姬无盐那边其实没有什么损失,借题发挥一下,假意为了手下大动干戈,既收服了人心,也能从陈家拿点好处补偿,一石二鸟之计……陈家愿意配合,她姬无盐顺着台阶下了,此事便也两全其美。
还要如何?
若是不满意补偿,总也要相互商量交涉着来,这样直接一棍子打死的,算什么商量?他们连补偿是什么都还没说呢!
陈家人的心思都明明白白搁在脸上,姬无盐便是想要假装看不出来也觉得为难。随着夜色渐浓,她的眸光像是也沾染了几分凉意,橙暖的烛火落在眼底,却无半分温度。
她坐在那里,微微抬了眉眼看人的样子,有些不屑一顾的慵懒,也有几分直刺人心的锐利。她勾了勾嘴角,轻讪,“莫不是诸位以为,我今日是来陈家讨要一些金钱、人情或者说财物上的补偿的?”
难道不是吗?
陈家人面面相觑:那她来作甚?当真是要砸场子?为什么?为了她府上一个下人、一个大夫的脸面?值得吗?
“我之前便说过了,我这人护短,脾气还不大好……若今日陈少主这毒是对我下的,那成与不成,都是各凭本事,纵然今日身死魂消,也是我自己技不如人。”
“可他偏偏对自己的长辈下手。一口一个‘前辈’地叫着,看起来当真已经是有了痛改前非的觉悟,偏偏这背后行事的嘴脸……令人厌恶与恶心。都说爱屋及乌,我觉得反过来也是一样的,听说此次前来燕京城的,都是陈家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佼佼者尚且如此,陈家人什么嘴脸……呵,我便是不看也约莫着能猜着几分。陈家的补偿……本姑娘若是拿了,还怕脏了自己的手。”
小姑娘说话半分情面都没留,陈家人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却又碍于在场那些看起来“很能打”的侍卫,一个个便是心下气愤,却也只能生生憋着。毕竟,陈家辉还在对方手里,若只是骂几句出出气,想来是最好的结果了,若是惹怒了……
只是显然,这位大小姐气势汹汹地来,如此兴师动众,不可能是为了骂几句出出气的。
就在众人心惊胆战之际,就听陈家辉的屋子里有重物落地的声音打破了这一刻的寂静,屋子里的人一边嚎着一边往门口冲过来,那门被反锁了,他大力拉扯了许久打不开,只能砰砰地敲门,“开门!开门!谁在外头,快给本少爷开门!”
敲门声又重又急,声音里带着虚弱,却也听得出心急如焚的样子,像是身后有无数只恶犬在追着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