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砚咧嘴一笑,应道,“好嘞!”说完,摩拳擦掌上前一步,这些日子自家姑娘出入都是单枪匹马的,鲜少有他派得上用场的地方,今次难得,若是还让席玉给抢了功劳,那岂不是显得自己愈发无能没用的样子了?
他长了一张娃娃脸,咧嘴一笑的样子没几分可怖,倒是有些调皮似的。
陈家人倒是没怎么害怕,反而上前一步拦了吆喝,“住手!你家主人下毒害我们家少主,你这做奴才的还想着如何毁坏证据吗?搜身!方才姬姑娘自己说的,这要是下毒了,总会留点证据在身上的,怎么如今易地而处便不吱声了?”
“就是!搜身!”虽如此叫嚣着,下意识抬到一半的手却只挠了挠头,又给垂下背在了身后,大抵自觉有些尴尬,哼了哼,又摸了摸鼻子。
岑砚“嚯”地一声目露惊讶,“对着自家人下手的孬种,这会儿倒是齐心,齐齐演上了情深义重……只是气势不足,实在是孬了些,这要搁在咱们家,早被小爷我给丢出去喂狗咯!”说罢,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只轻轻抬手间就掀开了陈家众人拦着的手臂,眨眼间就提溜着昏迷不醒的陈家辉回到了姬无盐跟前。
“姑娘。”
姬无盐瞧着他一脸得意等着夸奖的样子,沉着的脸色多了几分笑意,浅浅颔首,“很好……走!”
个子并不高的少年,穿着劲装,看起来年纪很轻,拖着陈家辉的样子,像托着一个比他人还大的麻袋,瞧着他毫不费力的样子,却又觉得像是拖了一个比他大的空麻袋。
陈家人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姬无盐既是有备而来,那么她带着随行的人员必然也是个顶个的好手,简言之,方才……轻敌了。
打、打不过,骂、也没什么用,大概率也骂不过,眼看着姬无盐带着人就要离开,他们这边还被人拦着,当即只能冲着宋元青吼,“宋大人!身为朝廷命官、百姓的父母官,如今我陈家少主被她姬无盐下毒重伤,宋大人不替我陈家伸张正义便也罢了,还要护着她一个杀人犯、要成为她姬无盐的手中刃吗?!”
“宋大人!我等冤枉!我陈家少主无辜!”
“宋大人,若您今日当真要护着这个杀人犯,明日我等便是一步一个头磕着,也要进宫去找陛下伸冤!”
“宋大人!”
宋元青揣着袖口立在一旁,一张脸上半分笑意也无,只看着桌上大夫留下的两根乌黑的银针,缓缓开口,“本官方才便说了,官府办差讲究证据……如今你们陈家的少主下毒暗害陈崧前辈、姬姑娘、宁国公府三爷的证据确凿,若非风尘居小二行事谨慎,此刻哪里还会有你们站着说话的份儿?即便只是未遂,也是下毒。”
“至于陈少主这边,大夫诊治说无大碍并非中毒,只是吃了不该吃的、喝了不该喝的闹了肚子,至于更深的个中缘由,本官稍后会继续追查,定不会让真相蒙尘。何况,风尘居在城中风评甚好,想来管事们也会承担相应的责任……这一点上,陈家诸位不必担心稍安勿躁,本官愿意为风尘居担保。”
说罢,微微弯了弯背,才正色吩咐一应手下,“你们先送陈家诸位回驿馆,送到之后即刻返回风尘居调查案情,切勿耽搁。记住,切、勿、耽、搁。”他着重又强调了一遍。
事情到了这一步,宋元青大抵也算是看明白了,这风尘居里只是个前奏罢了,是鱼饵、是螳螂,等会儿即将发生在驿馆里的事情,才是大菜、是黄雀。
他生怕这群小子不知轻重瞧着好玩想看戏结果把自个儿也搭进去了。姬无盐身后有宁修远,凭着这位爷的本事,便是她将那天捅个窟窿,三爷也能自圆其说地将责任推地八竿子打不着,这些个小子却没那本事,自己……也没有。
认识姬无盐不是一两日,他自然清楚这个姑娘发狠的时候是真的狠,护短的时候也是真的护短。木子药铺的事情虽然被上面压下了只说是流寇作祟,未曾惊扰到城中百姓,就好像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打架斗殴,在茶余饭后的言谈里滞留个三两日便再无水花。可城西也是宋元青的管辖范围之内,事后稍一打听哪还能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是为了一味药材,那姑奶奶便不惜同皇族开战,如今这位陈少主竟动了下毒暗害的心思……怕是不脱层皮下来,此事难休。
他目送着浑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惹了哪路魔神的陈家人骂骂咧咧地离开,只觉得他们此刻的模样,清澈,又愚蠢。
可恨,又让人可怜。
这般想着,宋元青犹自不放心,又交代身边留下来的下手,“你亲自跑一趟驿馆,看着这群小子一些,莫要让他们在驿馆逗留。人一送到,立马回来……你自己也是。勿看、勿听,在墙外偷看偷听也不行。可明白?”
他御下素来宽和,同手底下的小子们通常也没什么规矩,这会儿沉了一张脸义正辞严地叮嘱与告诫很是不寻常,手下微凛之际便知事情严重性,颔首称是,跟着一道下去了。
驿馆之中如今只住了陈家人,今日半数人过来赴宴,还有半数陈家人想着明日就要离开,趁着这会儿出门去采买一些新奇玩意儿回家哄哄小辈敬敬师长,整个驿馆里空荡荡的,只门口一盏已有些时日的灯笼,于秋风中瑟瑟晃着。
陈家人被衙役押送回来的时候,姬无盐和宁修远一人一张雕花大椅里坐着,两人之间还摆了张小几,很是讲究,身后站着那俩随从,一人一边,一个身形高大沉默不言,还有一个身形矮小些,见人回来冲着这边咧嘴嘻嘻一笑,甚至摆了摆手招呼道,“哟!”
看起来当真乖巧又讨喜。
可众人都知道,这真的只是“看起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