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不值得了?”她看着手中因着舒适翻了肚皮眯着眼的猫儿,拧着的眉眼舒了舒,才道,“今次我若因为这句‘不值得’,便什么事情都不做,大抵这后半生里,我都会被困在原处进不得、退不得。”
“我不是不懂权衡利弊,你当知道我早已深谙此道……可是老爷子,你于我而言,从来都不是能够搁在利弊的秤杆上权衡比较的啊。”
她指尖温柔,那猫儿奶声奶气地唤着,淡白的日色打下来,打在姑娘家巴掌大的脸上,她的半张脸沐浴在光里,肌肤间细小的绒毛都根根分明,像镀了一层漂亮的金色。
漂亮得……像是画本子里的神明。
陈老低了头,只看着那些被自己揪出来的杂草,半晌,低声说道,“姬家几代人的积累与努力,不容易。”
“姬家几代人努力积累至今,若是连一个无辜老爷子都护不住,岂不是证明姬家那些个先祖过于无能了些?”
“你这丫头怎么说话呢!那是你的先祖,恭敬些!”
“外祖母平日里总说,姬家数代人的积累,于后辈来说应是恩赐,不是负累。此生若能守住这家业,自是最好,若是不能……也没什么的。先祖若是知晓他们辛苦创下的基业终于派上了用场,九泉之下亦是宽慰的。”姬无盐侧目打量着陈老,轻轻笑了笑,耸耸肩,“且不说事情会不会真的到那一步尚且未可知,便是真的到了……皇帝能不能下旨来寻你,那圣旨半道上到底会不会被人截了犹未可知。咱们却在这里杞人忧天,着实也不必。”
说着,她点点陈老脚边那棵被种下又被挖起了无数回的花,“此刻的头等要事,是将这株无辜的花儿重新种活……”说罢,抱着小鸢起身,施施然走了。
谁知,姬无盐竟然说,“他不吃的。”
“怎么不一样了?”沈洛歆正欲反驳,突然顿了顿,侧目打量起了姬无盐,她狐疑地将姬无盐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半晌,迟疑问道,“你今日……怎地还替李裕齐说话了?”
蛊啊……难怪能让朝中上下那么多太医众口一词咬定皇帝得的就只是风寒罢了。至于陈太医那边,兴许是一石二鸟之计,兴许是对方忌惮于他背后的陈家,总之,不管是什么原因,他都幸运地足以置身事外。
显然,她也听说了外头那些关于“太子殿下和他的新欢沈家姑娘之间不得不说的二三事”,那些道听途说的口口相传里,所谓“沈姑娘”的身份也是扑朔迷离,有说亲眼见到是沈家二姑娘的,又有对此保持怀疑态度,认为太子殿下就算如何“饥不择食”也不会对着一个庶女下手才是……
沈洛歆点点头,似是蓦地想起似的,又问,“那你哥平日里回来以后吃什么的?”
沈洛歆是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大刀阔斧着回来的。
替李裕齐说话?
“难怪那身子骨看着挺虚……”沈洛歆支着下颌喃喃,一边感慨,一边凑近了姬无盐低声八卦道,“相比之下李裕齐过的那当真是醉生梦死的生活呀!我听人说,东宫里的那些个小丫头,就没有一个没被他染指过的,除了……除了实在看不过去的……倒是你哥,白瞎了那么一张人神共愤的脸。”
……
沈洛歆摆摆手坐了,拿了一旁蜜饯吃着,才道,“跑了一天了,连口饭都没吃上呢,你哥是真没把我当人看……在他手底下干过都这么累呢?我瞧着那庆山也从来没吃过东西喝过水……”“这里的产业尚不算多,在江南的时候兄长若是忙起来,便是他自己都顾不上吃饭的,这庆山与他形影不离,自是也不得不跟着挨饿,久而久之的,这俩人大抵就同成仙了似的。”姬无盐说着,招呼了丫鬟去膳房瞧瞧那银耳羹好了没,一边又说道,“少吃些,蜜饯吃多了也腻。今日有银耳羹,你尝尝。往后我让人留些饭菜,你过了饭点没吃上就搁在小炉子上温着,你回来就能吃了。”
“不吃?”沈洛歆彻底意外了……她才跟在上官楚身边这么些日子,就没几日是准点吃饭的。如今听起来这位爷在这里还算好的,若是在江南似乎更是饥一顿饱一顿的,这当真是手握江南财富半壁江山的大佬?
她说,“大抵是……这么久以来的疑问,终于得到了答案吧……”
只是,谁人不知这沈家情况特殊?嫡不像嫡,庶不似庶,妻不如妾?何况……太子殿下喜欢这庶女,喜欢便喜欢了,又不是娶回家当太子妃,有何不可?
于是,谁也说服不了谁,到了最后,这沈家姑娘到底是沈乐微还是沈洛歆,一时间竟是扑朔迷离了起来。被殃及池鱼的沈洛歆自是气得牙痒痒,叉着腰对着姬无盐发牢骚,“你说这李裕齐怎地不知道消停些,他这是又想作甚?”喜欢沈乐微?这太子殿下得眼瞎成什么模样,才会对沈家庶女如此大张旗鼓?
姬无盐含笑递给她一杯茶,“解解渴。”
沈洛歆说话素来都有些“离经叛道”,姬无盐也已经熟悉了,闻言摇头失笑,“兄长喜欢赚钱,那是他的乐趣……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喜欢赚钱和喜欢姑娘,都只是一种爱好,没什么区别的。”
姬无盐微微一愣,想着自己方才所言,倏地笑了笑,笑容里带着几分从未有过的释然,言语之间却带着几分蚀骨的凉意,既慈悲,又绝情,似佛,如魔。
日色浅淡,有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些许暖意。
沈洛歆却有些不合时宜地搓了搓手,有些紧张地回头看了看,只觉得胳膊上都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她四下环顾,又看看姬无盐,“什么答案?和李裕齐有关?”
“嗯……”姬无盐微微敛着眉眼,轻声喃喃道,“是啊,终于发现……原来一直以来,我的感觉都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