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嗯。”上官楚连连点头,应承道,“我知道、我知道,就像那些画本子里、说书先生的桥段里,但凡哭了却又不好意思承认,便说是被沙子迷了眼……我家姑娘聪明些,知道此处无风无沙,便是茶水热气熏的……所谓就地取材,便是如此。”
说完一脸诚恳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姬无盐一噎,羞赧之下彼时那些悲绪便也散了大半,再酝酿起来却又觉得诸多矫情,当下冷哼一声,一言不发起身朝外走去。
“唉!干嘛去呢?”上官楚唤她,“为兄才喝了一杯茶水,你就要撇下初来乍到的我?当着让人心寒呢……”
心寒个鬼!
姬无盐站在门槛之外,咬了咬后牙槽,就算不转身也想象得到上官楚那张九尾狐一样的脸上欠揍的表情,她咬着牙,皮笑肉不笑地告诉他,“给您去准备住处,安排小厮伺候大少爷您生活起居!”
“哦!哦!”上官楚摆摆手,敷衍极了,“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去吧!听说无盐琴师在燕京城里甚有名望,弹一首曲子普通人还听不着,需要买了请柬才能进去,是这燕京城里顶顶有钱的姑娘,想来,这院子也是顶顶好的……为兄就仰仗我这个妹妹了……”
顶顶有钱个鬼!
这世界上还有谁能比这狐狸还有钱?怕是他自己都搞不清楚到底有多少产业了吧,李氏皇族的国库里,估计都没有他上官楚有钱……姬无盐懒得搭理这个献宝一样不靠谱的兄长,摇摇头出门去安排。
之前上官楚写信过来问起陈家,又问他若是此时过来会不会给她带来麻烦,毕竟他这么一张显眼的脸,江南认识的人不算少,保不齐在燕京城里也有几个认识的。姬无盐想了想,到底是没让他带着人皮面具过来,毕竟,上官楚有多爱美姬无盐是清楚的,普天之下,他只承认母亲、还有他的两个妹妹的脸能同他媲美。
若是要求他带着人皮面具过来,怕是他一天下来就受不住了。
左右也无妨,毕竟,既然和宁国公府扯上了关系,注定她不能一走了之消失在燕京城里,总要有个能交代的身份。
表兄妹的关系与身份也是可以的……
……
那边,岑砚拉着庆山找了后院一块空旷处,“友好”切磋了几招很快就败下阵来,当下气呼呼地就甩手走了,留下庆山一个人在完全不熟悉的姬家后院瞎溜达,倒是走着走着,走到了一块占地不大的药田里,见到了正在除草的陈老。
陈老有些意外,停了手上的动作,起身问道,“随阿楚一道来的?”
庆山点点头,没说话,站在竹篱笆外面没动,等着陈老出来。
陈老一边放下卷起的袖子,一边往外走,偏头又问,“又被岑砚那小子拽着比划了?”虽是疑问,却很笃定。毕竟,庆山就是上官楚的影子,有史以来也只有一种情况这位影子会主动离开上官楚,那就是被岑砚给拽走切磋了。
岑砚武功虽高,但到底不及尸山血海里摸爬滚打出来的庆山。如果说岑砚的武功是为了守护,那庆山的杀人技就是为了攻击,自然没有可比性。
偏偏,这俩人每一次碰头,岑砚都要拉着人比划上几招……乐此不疲,屡败屡战。
庆山点点头,跟在陈老身后半步的距离,亦步亦趋。
一高一矮,一胖一瘦,步子却是协调,半步的距离几乎分毫不变,就好像这样走过很多很多遍一样。
安静,又默契。
秋风和缓,陈老偏头问他,“我离开这阵子,旧伤如何?”
庆山摇摇头,“无妨。”想了想,又道,“未曾复发。”
陈老点点头,抬手,庆山很默契地递过了自己的手腕,片刻之后陈老收了手,笑笑,“的确是好多了……姑娘在这里大约还要待上不短的一阵子,我原还担心你,你倒是来了……我这几日替你改改方子,待回去以后,你也要记着用,别懈怠了。”
刀口舔血的日子,难免落下一些病根,有些严重的地方复发的时候连行动都不便。
但多年的杀手生涯,足以令他行动不便,却也能提刀杀人。
庆山自是不会主动去找陈老医治的,对他来说,什么时候死并没有关系,死前遭受一些痛苦也没有关系,毕竟……自己杀了那么多人,死前痛苦一些也是应得的报应。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上官楚既然花了很多银子买了他的命,上官楚也说他不喜欢做赔本的买卖,那他尽量让自己活久一点,但即便如此,生死于他,并无什么要紧的执念。直到……他随着上官楚去了云州姬家,见到了这个小个子老人。
彼时上官楚刚被追杀过,十几个杀手,他难免落了些伤,不是很紧要,自己随便扎了扎,左右这些年再重的伤都是这样过来的。死不了,只是好的快一些还是慢一些罢了。
偏偏遇到了陈老,这个老人自称是个赤脚大夫,还说作为大夫有大夫的操守,最见不得病人伤患拿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
庆山没当回事。
谁知这小个子大夫也无妨,耸耸肩,递过来一杯水,只说既不愿治,那喝了便走吧。庆山不疑有他,一口喝猛了,还呛了喉,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身处姬家清雅山庄,让他最基本的警觉心都没了,一口灌了一杯掺了**药的水。醒来的时候,上官楚站在他身边,手里握着一张药方。那个小个子大夫很清楚找谁才能让他听话,上官楚花了那么多银子买了他的命,连庆山的名字都是上官楚给的。
区区一碗药,他喝就是了。
自此,踏上了不归路。
这药方换了一张又一张,这药喝了一碗又一碗,从治伤口的,到治内伤的,再到治病根的,最后到调理身子的……庆山也从最初必须上官楚亲自吩咐,到如今见陈老抬了手就乖乖递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