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上依旧很是热闹。
顾为经重新拿起了书本,想要继续读一会儿书。
苗昂温的对话微微打断了读书的意境。
阅读艺术类书籍像是听雨后老僧讲经,流水滴答,禅音袅袅,沉浸入梦,便是万千佛国。
中途被俗事俗物所打断,想要再续上,就总会觉得欠缺三分意境。
顾为经读了两行书,觉得心有点烦。
他干脆直接把眼睛闭上,慢慢观想着刚刚脑海中浮现出的遐想场景,重新体悟此前有点摸到门道的用冥想和指尖画画,接近紫藤花花卉真意的感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为经终于渐渐的再次触摸到了脑海里的那片紫藤花海。
紫藤花,
紫藤花,
花影摇曳。
他脑海里应景的配上了戴望舒名篇散文诗《雨巷》的旁白朗诵作为BG,自动将诗词里的丁香和丁香姑娘全都换成了紫藤。
顾为经的嘴角露出微笑。
没想到这次沉浸入的意境比刚刚还要真实很多。
他仿佛撑着油纸伞漫步在江南烟雨小巷中的年轻书生。
紫藤树的花枝从青砖黑瓦的水乡宅院里垂落。
他凑过脖子在花瓣处轻轻的嗅闻,落花夹杂着细密的雨点,而身边也跟随着一位紫藤花一样的姑娘牵着他的手。
鼻端花香扑脸。
触手摸在手心里细腻柔软温柔。
唯一的美中不足之处在于,远方氤氲的空气中传来的配乐声有点太洋气了一点。
那似乎是黑管和萨克斯组成的爵士乐伴奏。
虽然节奏不算太快,但这种时候不是古筝竹笛管弦和鸣,稍微显得有点不伦不类的古怪。
等一下,不太对劲!!!
顾为经突然心里咯噔一声。
爵士乐……为啥会有爵士乐。
他本来有点迷迷糊糊的神游物外,在意识到这未必全是想象的时候,突然一下子清醒了。
顾为经带着几分惊恐的睁开了眼睛。
德威礼堂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切换了音乐,从林肯公园的《Faint》变成了经典的爵士乐《情不自己》,带着复杂和弦的配音音乐从学校的大喇叭里流淌出来。
“Hi,你醒啦?”
黑色大礼帽,印花白衣,黑色外套,再配以潇洒的黑色金线长裤,黑色舞鞋。
一个穿着中性打扮,酷似迈克尔·杰克逊的家伙正握着他们牵在一起的手,右手高举手机正在自拍。
“看镜头,说茄子。”杰克逊同学很欢快的对他说到。
“蔻蔻?”
果然世界上没有这么真实的幻梦。
再怎么沉浸在图书世界中也带不来如此现实的五感。他之所以能摸到光滑柔若无骨的感觉,是因为他真的在拉着蔻蔻的小手。
而那种让人迷醉的花香……
“蔻蔻,你今天用的是什么香水?”顾为经想起自己探出鼻子去嗅墙外紫藤花的场景,鞋子里的脚大拇指不由自主的抽紧了。
“祖·玛珑的伦敦夜雨系列。”蔻蔻黑色大礼帽下的大眼睛望着顾为经,眨巴眨巴着。
“听不太懂?我没做啥很奇怪的举动吧。”顾为经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雅诗兰黛下属的高端子品牌。调香是紫罗兰加薰衣草、紫藤花,好闻吧,你刚刚探着头像小狗崽一样在我的颈间嗅个不停呢,我可全都给照下来了。”
蔻蔻拿出手机。
她给顾为经展示她相册里的图片,示意自己可没有乱说话。
“米莎这个小姑娘魅惑力完全不行呢。她们还有些人对我不服气。看姐姐这个队长一出马,你就自己乖乖的跳到碗里来了。”
蔻蔻右手叉腰,以白雪公主后妈问魔镜的骄傲语气说道:“顾为经,顾为经,你说谁是学校里最有女人味的妹子呢?”
嘭!
顾为经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要炸了。
心中像是有1000只鸭子在叽叽喳喳的乱响,如果说招惹一个拉拉队的姑娘就像招惹到了一大群只鸭子。
蔻蔻这位八婆领袖的战斗力可绝对在一千只鸭子以上。
“我要把这些照片都发在同学群里去,你来给我参谋一下,哪张照片最可爱。这张像刚刚睡醒的小狗,这张拱鼻子的像小猪……”
“求你了,姐姐……别玩我了好吧。我——”
他还想最后再挣扎一下。
“知道,知道,你有女朋友的对吧。可是顾同学,你要搞清楚,是你自己主动抓着我的手又摸又蹭的。我没怪你耍流氓,你自己反而在这里嚷嚷,好像自己吃了亏似的。你有良心没有啊。”
蔻蔻瞪着大眼睛,以非常不敢置信的眼神望着男同学,那眼神好像在看一个摸了姑娘反而自己在那里大叫非礼的变态人渣。
“呃……”
顾为经无言以对。
“好了,我不逗你玩了。”
女孩似乎没有受到那天壁咚顾为经失败的太大影响,她反而有一种蛮轻松的感觉。
以蔻蔻这种情感经验丰富的专家的视角来解读分析。
初恋是最难撬的。
初恋是青涩的小男生心中萌生的第一丝朦胧的好感。
在某时某刻的某一天,他们会突然不讲道理的喜欢上身边的某个人。
他们喜欢上青梅竹马的小女孩那刻,就像上帝说要有光,盘古用巨斧劈开一颗颗小男孩的榆木脑袋,从中开出一束束爱情的花朵。
那是一种混沌初分,开天僻地般的感觉。
同时兼具爱情的浓烈和宗教的肃穆。
初恋的墙角永远是最难挖的,或许他们自己突然间就失去了情感的羁绊,平平淡淡的分手了。
但在面对外人的时候,青涩的爱情永远会无限的在心中美化一个人。
手机通讯录里养着一个大鱼塘的海王渣女们,也曾以为自己会和生命中的第一个真正的爱人厮守到老。
在蔻蔻眼里,莫娜这种***又装又鸡婆,还是整天自命不凡的端着个架子的绿茶婊。可是在第一次心中萌生出好感的没见识小男孩眼里,对方就是这也好那也好,哪哪都好的白月光。
她和莫娜之间的斗争,就类似在电子游戏里和一个被各种美好回忆加了Buff的狐狸精战斗。
蔻蔻小姐就算有手撕绿茶婊,脚踢白莲花的勇力,也有点使不太上来劲。再加上初恋实在是太美好了,蔻蔻不忍心可能伤害到顾为经。
现在,莫娜这碍眼的家伙终于滚蛋了。
啰啰啰啰啰!
蔻蔻小姐心中开心的敲起了小铜锣来,只要不是顾为经死缠着初恋不放,蔻蔻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
学校里能威胁到自己的小姐姐就没有几个,就算是顾为经在外面认识的野妹子,能玩过自己的也没几个。
她倒要看看是哪个家伙,敢在眼皮子底下,偷她的家。
再说啦,
别的不管,光没事逗弄逗弄顾为经玩,也是很有趣的事情啊。
“别害羞,我现在可是很忙的,找你可是有正事要说的哦!”看着顾为经手足无措的样子,蔻蔻笑弯了眼睛。
联谊舞会是拉拉队们的主场。
顾为经这样子的内向男孩子,也就艺术班上的集体舞台话剧上跑个龙套。
蔻蔻则是每年都会艳压群芳的舞台女神。
德威的拉拉队长在整个仰光的中学生群体中都很有名的,每年校园门口的保安处都会抓住不在联谊名单上的外校学生偷偷溜进他们的校园,就为了偷偷看蔻蔻一眼。
男学生和女学生都有。
看穿着打扮,今年蔻蔻似乎妩媚风格玩的够了,她一改往的穿日性感**的穿着,女扮男装准备走中性路线,压轴节目是由她跳一段以J的太空步为基调改编的帅帅哒爵士舞。
这套非常专业的舞会服装都是家里花了大价钱租来的定制的演出服。
不出意外的话。
蔻蔻依然会是全场最吸睛的姑娘。
她彩排的过程中忙的脚不沾地,好不容易抽出空才从礼堂后台里跑过来找顾为经。
“我刚刚在舞台上的时候,好像看到了苗昂温又跑了过来,他没有欺负你吧。”蔻蔻脸上的笑纹褪去,难得很严肃的问道。
“没啥事。只是我有点不解他的来意。”
顾为经实话实说。
“无所谓,不用怕他,无论他想要做什么,都得意不了太久了。”蔻蔻拽着顾为经的胳膊,在他的面颊边轻声咬耳朵,“我听我四周的大人说,豪哥快完了,整个仰光警方联合泰国和老挝,三国要对地下钱庄进行大型联合清理活动。”
蔻蔻已经好几周都只能偶尔在周末见到父亲几面。
她那个警界要员的父亲最近很亢奋,几乎全部时间都泡在仰光警局的私人办公室里,全力协调着各种犯罪打击的筹备工作。
为了联合行动,专项组已经布局了几个月,就准备到时候开展雷霆一击。
那个豪哥就是这个打击名单上的第一位。
东南亚的政治生态极为复杂,军阀的私人武装、军方的代理人,警方的高层,各种各样的势力缠的和泥潭一样,分不清谁是谁的人。
但无论如何,打击洗钱对公利国利民,对私是一桩泼天且青青白白的功劳。
她父亲是这个代号【大象行动】项目的负责人。
等待将豪哥这颗毒瘤从城市的地下世界里剜出,借着这个功劳,更进一步,甚至是直入政府中枢高层都是很有可能的。
豪哥要完了!
这个消息,让顾为经错愕了两秒钟之后,紧接着就是巨大的惊喜涌入心间。
即使他现在已经不像之前那样能被豪哥当成野草一样随手拔走,如果豪哥倒台,也能清理掉始终笼罩在他头顶的那块乌云。
看着顾为经惊讶的模样,蔻蔻终于满意的松开了顾为经的胳膊。
松手的时候,蔻蔻小姐手指还是调皮的在顾为经的手心里挠了两下。
“乖一点,有姐姐罩着你,不会有事的哦。”
“我要去躺厕所。”
顾为经有点受不了拉拉队长的**大胆。
面对兴冲冲来找他报喜的蔻蔻,他也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只好以上厕所为名,准备尿遁走掉。
“依旧青涩可爱。看来他的那位正牌女友表现也没比莫娜好多少,现在都还没吃掉他。”
望着顾为经被自己带着**意味的一挠,耳垂都红了,窘迫的找借口离开的样子。
蔻蔻又咯咯笑了两声。
女孩伸了个展现万分美好曲线的懒腰,也站起身准备去接下来的彩排。
蔻蔻的动作有点大,旁边顾为经上厕所时没有携带的书包倒了下来,于是一本扉页写满赠言的书本从书包开口里滑落。
蔻蔻弯腰捡起童话书,翻到封面,眼神瞬间就被吸引住了。
好漂亮啊!
自己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精致的童话插图。
“Thelittleprince!”蔻蔻看着封面的上的英语书名,一个单词一个单词的轻轻读道。
奇怪,
她之前网上看了好多个版本的《小王子》。
为什么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一册?——
【伊莲娜与我们同在。】
【要伯爵,不要爵士!】
【阻止《油画》杂志社短视的商业化改革!】
【克鲁格兄弟银行滚出格利兹市,这里不欢迎你们!】
【布朗理事长正在将格利兹市的骄傲的公主,变成靠卖弄风骚挣钱的***,我们绝不接受!】
风吹过《油画》杂志社总部的大楼。
头戴黄色安全帽的拆迁工人,正无聊蹲在大楼门口老伯爵青铜雕塑不远处的阶梯上,手里啃着三明治抽烟刷TIKTOK。
旁边的工程吊车已经被***的市民团团围住了。
场面其实到并没有多么激烈。
奥地利不像它正西边隔着瑞士相望的革命老区法国那样,三天两头就是波及全国的抗议示威。
但奥地利居民其实也蛮喜欢三天两头就***一下彰显一下存在感的。
只是现在格利兹市的市民的***,更像是一场有几百人参加的大型散步活动,七大姑八大姨,街坊大爷们扛着标志牌,溜着狗,抱着猫,慢悠悠的就把在董事会的决议下,准备移走《油画》杂志社面前青铜塑像的工程车给围了。
奥地利官方可以批准克鲁格兄弟银行对杂志社的收购案。
格利兹市的市民们也可以脚踏实地的走上街头,表达自己的不满。
“你就这么干等着!”
油头衬衫青年看着坐在雕塑前的那群大爷大妈们,觉得自己脑袋上上火的蹭蹭往外冒疖子。
移走老伊莲娜伯爵的塑像——这是《油画》杂志社改制后,第一件正式的决定,拥有巨大的象征意义。
正像安娜小姐所猜测的那样。
董事会希望以这个行为向外界彰显它们对于去除杂志社伊莲娜家族统制时代所留下的一切痕迹的坚定而无可撼动的决心。
哪怕一尊雕塑也不可以留下。
他们以极高的效率联系好了施工团队,取得了市议会的批文。
连伊莲娜家族那边都看明白了董事会没有任何回旋余量,很识相的没有选择螳臂挡车的挣扎,只是淡淡表示,请将铜塑像移到家族庄园的草坪上去。
油头青年就是《油画》杂志社统率该项目的负责人,克鲁格兄弟银行的董事会席位代理人,安娜小姐的表弟奥勒·克鲁格。
奥勒很开心能在这个意义重大的行动中充当马前卒,彰显一下自己的影响力。
“时代变了,安娜表姐。”
要是有一天,油画的艺术品基金成为了金融市场上的庞然大物,搞不好自己也能搞一尊大雕塑代替表姐的曾曾祖父站在这里。
那时候。
安娜恐怕会后悔拒绝自己的好意,而坐在轮椅上可怜的失声痛哭吧。
带着1亿7000万欧元之威降临杂志社的奥勒,美滋滋的用力砍出了《油画》杂志新时代的第一刀,准备在把安娜逐出董事会之后,彻底切断《油画》和过去伊莲娜家族最后的联系。
然后,
这刀就直接十分干脆利落的卷了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