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和系统连环任务的名字一样海纳百川,这个任务奖励竟然是水彩画领域的技能吗?其实想想倒也不赖。”
顾为经对水彩画不算多陌生。
水彩画和彩色铅笔画有一定相似的地方,
他其实每次使用门采尔的技能画彩色铅笔画的时候,就算主要提升的是素描,但是也会获得十几二十点左右的水彩画的经验值。
以二者画法的共性,
这就像健身房练肌肉,在史密斯机上举铁练深蹲。哪怕你本意是专门练大腿去了,腰腹的力量也会有连带性的增强。
很难能看见哪个健身爱好者,腰肢纤细的像筷子,却拥有施瓦辛格的四肢力量。
绘画是一个整体,
你对色彩、线条、结构上的经验,在其他门类上也会发挥作用,只是或多或少罢了。
不过,
在顾为经目前的绘画面板上,只达到Level2【入门(96/100)】的版画和水彩画的Lv.3【半专业(219/1000)】两项,相比于中国画、素描、油画这三大项来说,明显属于短板。
版画经验值熟练度低一些也就罢了,
反正顾为经认为,他暂时绘画重心不会放在版画上,
倒不是版画的上限不够高,而是这种画法很多情况下是为了将艺术品刻在铜板或者木板上,大规模复制印刷而准备的。往往等到真正成名后再研究版画也不晚。
上世纪70年代到2010年左右波普艺术的最鼎盛期,
安迪·沃荷、村上隆等一大堆波普艺术画家,他们在后期创作风格都喜欢把版画技法融入自己的创作思路中,批量制造,件件几百万几千万美元,在艺术市场上赚到的钱都能买一只福特级航母了。
但是,
对于普通画家来说,版画还是有精细程度不够高,没有办法表达出细腻多彩的颜色层次感的固有缺点。
要是工匠的印刷手艺再不行,那作品……真的就只能说是看个样子了。
历史上,明治维新时期东瀛销往欧洲的商品,版画印刷的浮世绘就曾大量作为日式工业品的外包装,其实实物观感都挺粗糙的。
如果你不是顶尖的艺术大师,
无论是参与美术双年展类的艺术评选,还是一、二级交易市场上的将画作买卖出售,收藏家和评委都会对“能批量生产”的艺术品有所顾虑,热情不算太高。
因此版画其实在整个绘画流派,都属于相对没那么重要的技法。
对于艺术家和美术学院的学生来说,版画就像餐桌上的一道甜点,画的好自然牛逼,不会画也没啥太大的问题。
水彩画则不一样,它是牛排、烩饭一样的主菜。
色彩鲜艳,笔法华丽。
尽管水彩不如油画颜料笔触多变,但画面更加流畅、透亮,观感清新而真实,色彩延展性要比油性颜料更好。
如果说油画是西方绘画的国王,那么王后的宝座一定属于水彩画。
顾为经这样在德威的艺术生们,
版画课、钢笔画课都只是以了解为主的半个学期的选修课,水彩却和素描与油画一般,是从小学到大的必修课。
“想想,还挺期待的,不知道门采尔的绘画基础心得能不能和这个技能结合起来用,这个老爷子水彩画也很有名的。”顾为经心中嘟囔了一句。
水彩画发明于德国,兴盛于英国。
西式绘画领域,尤其在二十世纪以前,若一个画家他是被上流社会所追捧的大艺术家,就只有两种可能。
要不然是油画家,要不然是水彩画家。
其他诸如钢笔画,剪纸画的绘画种类就都有些万般皆下品的意味了。
很多情况下,水彩大师和油画大师甚至都是同一批人。
油画和水彩,就是西方艺术家们的左右手,门采尔、透纳、毕加索……这些人都属于油画、水彩双修的大画家。
这个奖励确实对顾为经面前缺失的水彩画经验,有很好补强效果。
“上一个奖励是郎世宁的绘画技法,这个奖励就是水彩画。系统安排蛮有趣的,也不知道下一个奖励是什么?”
想到这里,顾为经在心中突然好奇。
郎世宁不仅开创了中西油画合璧的新画法。
这位来自米兰的传教士也经常同样被后人考据认为,是将水彩画带入东方的第一人。
他在清朝中期将水彩画传入东夏,为海纳百川的东方艺术添上了一抹新的色彩,距今刚好300年。
系统接连两个任务奖励,恰好是沿着东方艺术史的脉络,颇有雅趣。
“小顾先生?”
阿莱大叔刚刚将伊兰特起步,顾为经还在盯着系统任务出神,车却突然又慢了下来。
“有人在招呼我们,需要停车么?”大叔盯着前方的路口,手搭在方向盘上询问道。
一个叼着香烟的大光头正倚靠在路口的一辆香槟色的宝马车车门上,对着顾为经所在的位置像是要拦出租一样挥手。
明显是在示意他们过去。
“怎么是他,又有什么事。”
顾为经认出了那是豪哥手下的大马仔,微微皱眉,“阿莱大叔,还是停一下车吧,躲不过去。”
这家伙简直跟苍蝇一样,自己要是不搭理对方,光头就搞不好跑到家中的店里面去了。
自己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
有阿莱大叔在自己旁边,现在可能反而更安全些。
车在宝马边停下了。
对方轻轻敲了敲后座的车窗,等待顾为经把后座的窗户摇下来,一颗锃亮的光头就探了进来。
“小顾先生,又要去孤儿院画画呐!听说那里孤儿院的小朋友们都很喜欢你,想不到还有这样的善心呢。难怪看不上我们这样的坏人。”
光头舔了舔嘴角,似笑非笑的看着顾为经。
“跟踪我?”顾为经深吸了口气。
“跟踪你,不,用不着的,小顾先生。这座城市里发生的任何事情,从市长办公室上的桌上的文件到马路边野狗的交配,都只有豪哥想不想知道的区别。”
光头嚼着香烟,吐出了一个烟圈,神色自得。
自己是带着任务来的,可他同样不介意小小的在顾为经面前炫耀一下豪哥的无所不能。
“豪哥想要的任何东西,就没有拿不到,从来没有。”光头幽幽的说。
这个豪哥最信任的手下,卖弄了一下双关语,看着顾为经,意有所指的加重了语气,一字一顿的重复道:“从来没有。”
顾为经眉头稍微跳了一下,身体略微有点发寒。
他清楚这句话的言下的意思。
豪哥无所不能,他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能得到,这是属于黑道巨擘的自信,他的意志就是法律和城市运行的规则,自然也包括了拉自己下水。
顾为经有些担忧的向前方司机的位置看了一眼,发现阿莱大叔也正在透过后视镜在看着自己。
和他想象的不一样。
被光头纠缠,
这个皮肤黝黑身材高大的看门人脸上既没有刚刚上班雇主就遇上麻烦的紧张,也看不见“老子当年见多了大风大浪,区区黑道算什么”的轻描淡写。他只是非常的平静。
阿莱面无表情,眼皮都几乎完全不眨,镇静的像是一汪平滑如镜的深潭。
和阿莱大叔古井无波的眼神对视,莫名就让顾为经感到安心。
“没有冒犯豪哥的意思,但我觉得凡事或许都有例外。”顾为经稳了稳心神,轻声说道:“你有什么事么?”
“好心性,我喜欢。有没有人跟你说过,有这样的胆色混黑道会很有前途的?”
光头惊讶于这个中学生的镇定,轻轻竖了竖大拇指。
“你只是来称赞我的吗?还是继续要劝说我为豪哥做事,这个问题我们不应该讨论过很多次了,如果我什么时候改变主意,我想我会给豪哥打电话的。”顾为经想要快点结束这场谈话。
“别这么紧张,小顾先生,今天我不是来找麻烦的。”光头摆摆手,“老大担心你和苗同学发生的事情吓到了,影响到了你的绘画状态,所以特意嘱托我来赔礼道歉的。”
“赔礼道歉?”
这个答案确实出乎顾为经的预料。
光头挠了挠后脑勺:“豪哥对你的欣赏让我都有些嫉妒,要不是跟了豪哥这么多年,我简直怀疑你是他的私生子什么的。”
“豪哥说,苗昂温的事情是个意外,希望你安心准备画展就好,他很看好你。既然是赔礼道歉,我还按要求,特意给你带了安神的伴手礼。”
顾为经刚要拒绝,就看见光头打开后背箱,从中拎出了道歉的礼物,那是……一只芒果拼盘和一箱高钙牛奶。
确实是安神的礼物不假。
“豪哥的意思?抱歉,我今天没有带什么好还礼的东西。”
顾为经看着水果和牛奶。
这礼确实不重,可他还是不愿意和豪哥那伙人有啥牵扯。
“还礼就不必了。”
光头似乎真的有些无奈:“小顾先生,你可以看不起我,但也请你考虑一下我的身份。说句不好听的,我就算是混混不假,可好歹也是黑道上有头有脸的大混混。要是拿一个果盘当恩情要挟别人,这也太丢脸了。”
“请不要推辞,这真的只是礼物,没有其他意思。”
“豪哥既然特地吩咐了要给你去赔礼道歉,所以我就必须要准备一份礼物。如果你想要更贵重的赔礼,那么其实这更好。”
光头笑笑,又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信封。
“你看,我来的路上本来还准备了一张缅甸中央银行7500万缅币的支票,但我估计你是不会要的,所以压根刚刚就没拿出来。”
“支票或者水果,选一个吧。”
光头轻声说道:“看在我这么有诚意的份上,小顾先生,请体谅一下我们这些给老大做事的底下人的难处,我也要回去跟豪哥交代。哪怕让我请你喝杯奶茶呢?”
顾为经望着光头手中的那个上面盖着中央银行缩写CBM标志的红色印章的信封,叹了口气。
“真是大方啊。”
如果不是从小的家教,顾为经估计可能早就冲上去抱豪哥的大腿了。
随手抛出的支票的面额,就和Scholastic集团这样的出版巨头付给他第一笔《小王子》的预付款差不多。
这种黑道大佬真的就像是故事里的魔鬼一般,随时在耳边低语,展现给你金银珠宝无边财富构成的美好幻境。
甚至这些财富根本就不是幻觉。
只要你本心稍微有一点点的动摇,听从了魔鬼的许诺,那么这些东西就真的都是你的,代价是要用灵魂和自由来交换。
面对7500万缅币的支票,又多少人能够永远说不?
光头歪着头,期待着想要从顾为经的神情中看到一丝丝的动摇。
只要对方这次收下了看上去“毫无负担”的银行支票,光头下次就有把握让顾为经收下跑车,再下次就可以让他开始给豪哥画一些小尺寸作品……
人就是这样,
就像巴甫洛夫训练他的狗一样,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慢慢的就会形成依赖。
光头没读过什么书,不知道哲学上将这种情况称之为道德滑坡。但光头是从市井中打出来的大混混,他有自己的“街头智慧”。
那些输掉老婆卖器官去赌的人,也全是从几缅币的老虎机开始玩的,那些腐烂发臭往静脉里注射海洛因的隐君子,也都是从第一口低纯度大麻开始抽的。
堕落有一种引力,
会让你慢慢的在泥浆中越缠越深。
连一直像是戴着扑克脸面具的阿莱大叔,都在此时微微皱了皱眉头。
“支票拿走,一声道歉就给我7500万缅币,我没有这么大的面子。豪哥的好意心领了,我拿不起。”
顾为经在心中笑了笑。
人和人的影响是相互的,他给好运孤儿院带来了改变。
无私的女院长,纯真的小孩子们,要做个好人的阿莱大叔……
这些人也潜移默化的在改变顾为经,让他相信正直是比金钱能带来心中更大的满足。
顾为经摇摇头,并不愿意撕破脸让对方太难堪:“如果你实在难做,就把果盘留下吧。”
阿莱大叔松了一口气。
光头有些失望,但也不强求,他拎着果盘和牛奶,准备去打开伊兰特的后备箱。
“请您放前排吧。”阿莱大叔敲了敲车窗。
他不习惯在贵宾交谈时插话,
所以他在顾为经和光头说话的时候,一直保持安静,光头都把当成了Uber的司机。
光头这才注意到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
他拉开伊兰特的副驾车门,将果盘丢在脚踏垫上,然后拎起一箱牛奶,光头却突然停住了动作。
“兄弟,你是道上混的?狠角色啊,跟哪个大哥的啊。”
光头皱着眉头问道,盯着司机脸上的伤疤。
真正吸引光头注意的,其实不是伤疤,混街面的脸上破相缝过针的人多了去了,光头从来都不在乎。
他觉得这个司机头上隐隐的有一种势。
不仅真的沾过血,还要沾过很多血,才能养出这样的感觉。
从血水中滚出来的人,和正常的人是不一样的,像是怪物隐藏在人的皮肤下面。
他在小二十年前,曾远远的在西河区望见戒备森严的大宅子一个抽烟的老头,只是远远的模糊的一眼。
可那种修罗般的气势,光头就相信,自己看见了是传说中被囚禁在豪宅里的坤沙。
那种感觉,你见过一次,就永远也忘不掉。
真正可怕的人,完全不需要像他一样在脖子上纹上一个佛头表示威严吓唬人,只要人家想,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你也会开始不自觉的感到敬畏。
这种感觉,光头在修罗般的坤沙身上见过,在总是很温和的豪哥身上见过,在这个沉默的司机身上也隐隐有所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