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随即把肖雨按在了一个铺好了软垫的椅子上,而自己也坐到了他旁边的位置。
对面的狐桃儿见状,口中愤愤嘟囔了一声“切,偏心”,随即给身旁的一个侍女使了个眼色,示意对方赶紧也给自己拿一个软垫子。
那侍女先是愣了一下,见对方十分坚持,为难地望向秦临,秦临无奈点头,转身去给她拿垫子。
“这么快就认女主人了吗,世态炎凉啊……”
狐桃儿望着侍女远去的方向,连连摇头,口中小声嘟囔着。倒是她身后的林可青,轻轻拍了她一下,示意她不要搞事情。
此时,秦临也终于开口说起了梅家发生的事情。
“这是发生在大概在半个多月前的事情,那日我刚刚在北郊账房和玉儿对完了账,正在回家的路上。可还没到家,梅家就差人来寻我,说是玉儿还没到家就在马车上就突然病倒了。”
“一开始大夫怀疑她是误食了什么东西,才导致全身通红灼热。所以梅家伯伯才差人把我叫去,怕我也和她一样发病,因为那天我俩在账房吃的东西是一样的。只是我没有任何的异常,只有玉儿成了那个样子……”
“后来,伺候她的侍女再给她更衣时,无意间在她的胸前发现了个被叮咬的血包……而侍女不小心戳破了脓包,自那以后,玉儿身上便不断开始起水泡……”
“梅伯父寻便了火黎国的能人异士,可他们都不知道是玉儿的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都是越治越重,还说她是中了什么……蛊。”
说到这里,秦临的面色变得有些难看,停顿了许久,好像是在心中组织着语言一般。
“我听她的侍女说,如今她浑身圈都是水泡,一碰就破,破了再起,整个人也已经变得……变得不成样子了……而且,已经无法穿任何衣物,因为衣物贴在身上会和皮肉黏在一起,清理起来会增加她的痛苦。哎,已经这样苦苦熬了半月了……”
说到这里,秦临面露苦涩,似在整理情绪,又是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继续说下去。
“我们两家世代交好,她就如我亲妹妹一般,原本来年春天她就要嫁入皇宫了……”
说完,秦临的脸仿佛在这一刻变得憔悴了许多,坐在那里叹着气,他的心里虽万分焦急,可又觉得自己无能为力。
这种无力感,在这半月内将秦临折磨得够呛,更是让他痛苦不堪。
“伯母去世得早,玉儿自小在我娘的膝下长大,伯父也视我如己出,我亲眼见到伯父的头发一夜之间就白了,而我作为兄长却什么都做不了,也不能为他老人家分忧……”
听了秦临的描述,肖雨心中有些难过,有些后悔自己因为修行而拖了半个月才来到炎都,否则,梅玉儿的病情不至于拖得这么严重。
倒是从方才开始在一旁一直吃东西的狐桃儿,突然就放下了手里的点心,她拍了拍自己手上的点心渣滓,从刚刚坐下不久的软垫子上站了起来。
狐桃儿的表情变得有些严肃,这是肖雨与她相识这几个月来第一次见她如此正经,就连身后的林可青,惨白而美丽的笑脸从水袖后露了出来,表情都变得有些惊惧。
“你们怎么了?”
肖雨见状问道,她看出了异常,心中一沉,不知为什么心中有种特别不好的预感。
“我们这一趟恐怕是来对了,幸亏来得早了些,否在再拖一阵子她可能真就没救了。”
狐桃儿用十分认真的语气说道。
“事不宜迟,不如我们马上就过去!”
这时,一只在狐桃儿身后默默飘着,从不作声的林可青也开了口。
“小公子,快备车,剩下的我们路上说吧。”
狐桃儿连忙对秦临说道,露出略为焦急的表情。
聪明的秦临似乎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也没多问,连忙招呼着管家快些备马车。很快,他们几人就坐在了马车内,朝着梅家疾驰而去。
此时的林可青再一次附在了肖雨的头发上,避免产生不必要的麻烦。此时,马车内气氛异常凝重。
“胡……神医,梅玉儿身上的东西,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肖雨突然问道。
狐桃儿美丽的双眼朝着马车外探了探,也感受了下四周的气息,确认没有异常之后,才缓缓开了口。
“你想必已经知道自己身上有一只什么了吧,梅玉儿身上的东西,恐怕是只焚心蛊,此蛊本无解……可是偏偏此时有个你!身中焚心蛊之人,若是遇到了身中寒心蛊的人,可饮用此人的血来压制火毒,以此来续命……”
说到这里,狐桃儿抬起没眼,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肖雨。
“肖神医,你说我们这一趟,是不是来得有点巧?”
狐桃儿的话,肖雨全然听明白了,如果梅玉儿身上真的是被人种下了焚心蛊,那么她的血,至少可以先解了这燃眉之急,想到此处,她更是心急如焚。
正当肖雨沉思之时,突然感觉头发上有阴气泄露,好像是林可青有话要说,正期待着,可过了一会儿对方又平静了下来,心想对方可能有所考量,便没有主动询问。
秦临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好像没有完全听懂。
“胡……神医方才说玉儿身上是被人下了焚心蛊,这焚心蛊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秦临连忙问道,眼中似有些希望之光渐渐浮现。
关于心蛊,肖雨只是从极星那里听到了些皮毛,不过既然是心蛊之一,必然有其厉害之处,否则心蛊也不会成为万蛊之首,世间罕有。
“焚心蛊,是隐秘部族地炼族所奉养的蛊种,地炼族是原本生活在东海附近一处神秘峡谷的部族,他们擅长蛊术和炼金术,很少有人见过他们行走世间。他们的控蛊术法之强悍,让我们这些妖族有时见了都躲得远远的。”
狐桃儿一本正经地解释着,偶尔点头表示对地炼族人的钦佩之感。
“在千万蛊种之中,以心蛊为尊,而这世间据我所知有三种心蛊。相传,地炼族便是奉养着其中的两种心蛊,一种是焚心蛊,一种是噬心蛊,可都不及南方妖族白家的寒心蛊厉害。”
“你身上的,就是妖族白家奉养的寒心蛊……”
说着,狐桃儿看向了肖雨,表情变得更加凝重了。
一听到肖雨身上有一只寒心蛊,秦临立刻面露担忧,刚想开口,却被狐桃儿用手制止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你太磨叽,这些话你留着与她慢慢说,我不想听!”
“不过你放心,她没事,而且好得很。此蛊实在是难得,听闻整个四方极洲就那么三只,且不一定都是活着的,其中一只就在她身上……那可是个假以时日可以让修为登天的好东西!”
狐桃儿解释道,甚至还露出了些许的羡慕。
可即便是这样,秦临的心中仍然满是担忧,虽然狐桃儿嫌弃他墨迹,可思虑片刻他还是开了口。
“那寒心蛊可有解药?”
他的发问,让马车内忽然就安静了下来,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尴尬,狐桃儿顿时朝他白了个眼。
她轻轻叹了口气,可肖雨又突然给她使了个颜色,因此,狐桃儿托着下巴认认真真想了一会儿。
“恐怕要去遥远的南方妖域绿洲界,去白家寻求解药了。不过这寒心蛊和焚心蛊不同,焚心蛊发作热毒布满全身,全身烧伤一般痛苦不堪,而寒心蛊,发作时浑身冰冷,犹如置身冰窟……”
说到这,狐桃儿顿了顿,随即饶有兴致地看向了秦临,嘴角露出一抹邪笑,这一笑,让肖雨心中暗道事情不妙。
“不过呢,也许有心爱之人的亲亲搂搂和抱抱,那她当宝贝似的宠着爱着,让她心中充满温暖,充满希望,一般是不会发作的。小公子,我看好你……”
狐桃儿一边说着,一边用双手抱了抱自己,露出满脸陶醉模样。
肖雨听着狐桃儿在那里胡诌,很是无语,连忙用脚踹了她一下。
她自己心中自然是清楚这寒心蛊当前是无解的,也不知是否真的像狐桃儿说得那般白家可能有解蛊之法,可狐桃儿口中说的什么心爱之人的抱抱,跟本就是胡说八道。
肖雨虽然不信,可秦临的表情明显是信了!
秦临此时坐在肖雨对面,他眉头紧蹙,搭在双腿上的手都握成了拳头,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那表情分明是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
肖雨心中暗自惆怅,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信!
很快,马车在一处大宅院前停了下来。
“二爷,梅家到了。”小厮在马车外恭顺地说道,很快也摆好了马凳。
一行人迅速下了马车,在秦临的带领下,肖雨她们三人一路畅通无阻,很快便走进了梅家大院。
刚刚踏进梅家大院,狐桃儿赶紧用手捂住了口鼻,那样子像是是闻到了什么难闻的味道,让她的眉头皱在了一起,时而在清着喉咙。
林可青此时从肖雨的头上飘了下来,突然冲到了前面,她的那双眼睛在院落中迅速扫视了一番,眼中青色不停闪烁,随即也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这院子里有一股子死气,这种气息,是人将死之时在生死之间挣扎弥留之时才会散发气息,让人闻了都感到绝望……方向……在那边!”
林可青好像是被那股子“死气”给熏得难受,一只手用袖子掩着鼻子,一只手朝着里头指去。
“太难闻了,刚进来我就闻到一股子腐肉的味道,简直比魂不归的化妖冢还要恶心,仿佛皮肉骨头都烂了,在血水里泡了许久的味道……的确就是小青指的那个方向没错。”
狐桃儿捂着口鼻,手也朝着里头的一个院落指去。
肖雨朝着二人所指的方向看去,她此时感官全开,梅家大院的样貌很快就展现在她的脑海中。
这里要比秦家还有大上许多,可见其富有程度比起秦家有过之而无不及,不愧是火黎国第一皇商。
可这偌大的宅院之中,却弥漫着一股十分诡异的能量。
当前肖雨她们所在的地方这种能量较为稀薄,而越是靠近里面的一个院落,越是浓郁。
这种能量呈现出黑红相间的颜色,那种感觉像是火焰,又像是阴森之气,不能凝聚成灵力,只是从里面的院落不断朝外释放着,目前看来不会伤人,。
此时已经是接近中午,本事午饭时间,可梅家大院却是异常的冷清,甚至连来往的下人都见不到,与秦家形成了非常鲜明的对比。
肖雨回头看向秦临,与他确认方向。
“这二位神医指的没错,那里就是玉儿的院子,此时伯父应该也在,我带你们直接进去拜见他吧。”
说着,秦临首先迈出了脚步,带着肖雨三人朝着里头走去。
若是没有梅玉儿这一桩事情,梅家大院应该是一处非常别致的庞大豪宅,清幽院落,清泉流水,无数奇花异草,偶有一处雕琢异性的假山,竟有一副青山绿手的缩影之感,每一处都有着此处主人精心布置过的痕迹。
可惜,那诡异的能量将此处的布置都污染了许多,令在场的人都没有任何心思去欣赏眼前美景,所有人的精神都被一处院落吸引。
走过七拐八拐的石子步道,眼前不知自动忽略了多少个景观,转眼已经来到梅玉儿的所在的院落。
此院坐落在梅家大院僻静的一处,门口一块木匾,上面写着细瘦的四个大字“梅骨小院”,自己娟秀纤细,看似女子所作。
小院门口精心布置的藤蔓和上面的花朵也都莫名其妙的衰败了,由此院落向外,花草都有衰败之势,一直蔓延下去。
在秦临的带领下,肖雨第一个见到的是梅玉儿的父亲,梅山。此人面庞虽不是特别年老,可头发已经花白,且眼下乌青,一脸憔悴,眼中满是绝望。
“阿临来了啊……这几位是……”
梅山一开口,沙哑的声音传来。梅山的声音中带着浓重的疲惫感,说起话来都是有气无力,但是他眼中有着些欣慰,可见秦临的到来还是令他欢喜的。
“伯伯,这是我近日寻来的两位神医。这位是胡神医,这位是……肖神医。”
秦临站在中间,十分恭敬地为梅山介绍着狐桃儿和肖雨,而他顾及梅山并非修行之人,向林可青投去抱歉的目光后,并未介绍她的存在。
林可青也十分友好的站得离老人家远了些,自顾自观察着院中的情况。
在梅山心中,秦临是个可靠之人,因此他带来的人是值得信任的。可他发现面前的两个小姑娘,看起来都不过二十岁的年纪,怎如何就成了秦临口中的神医,这一点让梅山心中疑惑。
于是他朝着肖雨和狐桃儿仔细打量了一番,又看了看她们空空的双手,一番犹豫之下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阿临啊,这两位姑娘年纪轻轻,又空手而来,如何给我家玉儿治病啊?”
秦临也是十分孝顺,先将梅山搀扶到了一把舒适的椅子上,随即,他才缓缓解释了起来。
“伯伯,这两位并非凡人,是我千辛万苦寻得的元成女仙,不轻易出山的,相信她们必定有法子救玉儿的!”
秦临的语气温和而缓慢,极尽全力安抚着梅山的情绪,同时,他看向了狐桃儿。
狐桃儿点头回应,随后朝前踱了两步。
“咳咳,我们时间有限,看过之后拿了报酬马上就要走,还是请老先生先让我们看一下病人吧。”
狐桃儿一只手背在身后,装得有模有样,威严得很,此时若是她脸上有一缕胡须,她都要摸两把。
听狐桃儿这么一说,梅山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他看向了秦临,仿佛是在确认着什么,只见秦临朝他点了点头。
此时,梅山也从椅子上起身,长长地叹了口气。
“好吧……既然是阿临引荐的,必定是可信的神医,你们跟我来吧,不过,也请两位做好心理准备……”
一边说着,梅山首先走在了前面,他的脚步有些快,显然是有些着急的。
在梅山的带领下,肖雨她们很快来到了狐桃儿所在的房间。门被打开时,一股难闻的腥臭,混杂着浓重的药味儿迎面扑来。
别说是鼻子灵敏的狐桃儿和林可青,就连肖雨都不禁皱了皱眉。
“两位女仙,对不住,我家玉儿失礼了……里面请。”
梅山用沙哑的声音说着,面含歉意。
即便是在这样的白天,房间中有些昏暗,似乎是刻意将窗纸糊得厚了些,不让光线透进来。
“已经到了怕光的程度了吗……”
狐桃儿掩着口鼻,小声嘟囔道。说着,她朝着梅玉儿的床边走去。
肖雨跟在他身后,而秦临作为男子,实在是不便进入女子闺房,且梅玉儿如今的情况已无法穿衣,即便是病人,毕竟是男女有别,他更是不方便进来了。
房中有两个侍女,像是刚刚给病人换好了被褥,各自抱着一团浸满血污的东西,十分礼貌地打了招呼之后就出去了。
梅山朝着肖雨她们抱拳表示摆脱之后,也带上门,和秦临一道回避了。
狐桃儿首先来到了梅玉儿床前,肖雨跟在狐桃儿身后,一番期待下终于见到了梅玉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