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长虹划过天际,在进入火黎国时,那长虹缩成一个光点,刹那消失不见。炎都繁华的主街尽头走出来一身穿蓝衣的男子。
男子名叫极星,方才在火黎国外高塔上寻觅气息的正是他。此刻他可以笃定,自己的小徒弟小六就在百悦楼内!
可自己留在小六身上的一丝气息也只能追踪至此了,前方主街最热闹处的百悦楼,就是虚镜所示那一丝气息所在之地。
只不过那地方似有奇怪阵法,使他的探查止步于此。
极星快步朝着百悦楼走去,在嘈杂热闹的主街上,他屏蔽一切噪音,运转体内灵力,将感官全部开启,探视悄悄展开。
随着意识的渐渐扩散,繁华深处的百悦楼全貌顷刻间就映照在他脑海中。
六层的四角高楼,在这平凡的人间本就极其罕见。可是,当极星探到这四角高楼的厉害之处时,心头生出了一些赞许。
一个人间的勾栏瓦舍,竟有八个元成中期的修士守阵!
自己的探视在刚刚触及到百悦楼第一片瓦砾之时,所散发出去的灵力竟全部被击散。
极星再次尝试释放气息去探视,而第二次,那气息碰上了一个侍卫模样打扮的男人。
那男人手中一把诡异宽剑,在手中猛地被掰弯后又迅速弹出,极星的气息在那刺耳的剑鸣中再次被弹了回来。
“还挺厉害。”
极星口中自言自语,心中对这百悦楼更是多了分好奇。于是右手掐诀放在胸前,打算再试探一次。
原本身上灵力已经汇聚到了指尖,这时,一辆马车带着呼啸驰骋而过,险些将他撞倒。幸而他下盘矫健,快速闪开了。
“不知死活的东西,敢挡大爷的路。要不是爷我今儿高兴,见到了百悦楼的女仙,看我不把你踩成肉泥!啧啧……希望今晚在梦中能与那女仙快活一番……嘿嘿……”
豪华大马车中胡言乱语的不是别人,正是刚刚在百悦楼六层上与秦临仅隔了一席的富态男子,名为金百万。
而这金百万的满嘴污秽,好巧不巧都都听在极星耳中,他口中的女仙,可不就是自己的小徒弟吗?
极星眉间皱了一下,可也只是一瞬便舒展开来,因为他想到了其他的办法。
他嘴角露出一抹笑靥,身后幻化出一面等身虚镜,他快速向后退了一步,紧接着整个人没入了虚镜之中。
“哎呀我的美人儿你快快来呀……”
此刻,金百万正在他的豪华大马车中哼着小曲儿,拍着大腿。
可刚唱完一句,他面前就出现一面诡异虚镜!从那虚镜中钻出来的不是美人儿,而是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惊吓的金百万刚想叫人,就被捂住了嘴。那人力气出奇得大,两只手臂竟将他整个人箍住,使他一个字也叫不出来。
“嘘!”
变成金百万模样的极星朝着金百万小声说道,金百万已经被吓得浑身颤抖,满头大汗。
“可剩下些许金钱?”
极星低声问道。马车中光线昏暗,偶尔路过主街边上的某个铺子,里面都会短暂地被照亮一瞬。
而这一瞬,让任何温和的面容看起来都会格外诡谲。马车中随着一连串的水流声,传出一阵臊味儿,那金百万竟被自己的脸吓尿了!
他哆哆嗦嗦指着自己身旁的一个大箱子,朝着极星颤抖着伸出五个指头。
“只剩五千金了?”
极星又问道。
金百万连忙摇头,那只手不断挥舞摇摆,嘴巴里咿咿呀呀个不停。
“五万?”
极星再次问道。这回,金百万连续点头,眼中浸满泪水,一副感动模样。
听到金百万说箱子里还剩下五万金,极星满意地点点头。
见极星满意,金百万刚想松口气,可他又察觉对方朝着自己露出一抹奇怪的笑,吓得金百万顿时面色惨白。
只见极星咧嘴一笑,金百万脚下顿时出现一个水缸粗的虚镜。随后,极星一只手放在金百万头顶,用力向下一按,金百万的身影就瞬间消失在虚镜中。
虚镜渐渐缩小,在虚镜完全消失之前,极星顺便把刚才金百万身下浸了尿的坐垫也一并扔了下去。
随后,虚镜彻底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在火黎国东南方的废弃高塔处,漆黑的废墟中忽然出现一个巨大的虚镜,从那虚镜中艰难地挤出来一个胖子。
“嗷呜!”
那胖子刚刚落地,便被一阵狼嚎声吓得猛地退到了一个废弃墙角。他刚要开口呼救,面前又开出一个虚镜,飞出来一个尿垫,啪地一声呼在了他的脸上。
金百万惊恐之下,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长街上,豪华马车内,极星掀开了脚边的箱子,金百万果真没有说谎,里面金灿灿地铺了好几层金子,还有一些票子被压在了下面,也是厚厚一沓。
“回百悦楼!爷我今天不想回家了!”
极星学着金百万的语气朝着外面说道,本以为马车车夫会很听话直接掉头回去,却没想那车夫大力拉住缰绳,来了个急刹。
“老……老爷,上次夫人给您上家法的时候不是说过,夜不归宿就要您的……狗命,眼看家中到了夫人规定的宵禁了,不如我们今天就早些回去吧!”
车夫吞吞吐吐地朝着车内规劝道。
极星思绪片刻,心想借了此人身份,也不好害死人家,便随手从箱子里拿出了一个金锭子,朝着车夫扔了出去。
“会讲故事吗?”车内人诡笑道。
车夫定睛一看,差点吓得从车上掉下来!这一锭金子恐怕他十年也挣不来,欣喜之下竟然什么也不顾了。
“会,会,会的!老爷放心!”
那车夫应了之后,赶紧拉着缰绳掉头,随着一声“驾”,马车朝着百悦楼疾驰而去。
此时,百悦楼,六层最豪华的客房外。
这里是客人休息的地方,幽暗的回廊相对于楼下的歌舞升平,显得格外寂静。在这回廊中,一个身穿红色云纱衣裙,头上竖着高高发髻的女子正悄悄走着。
此女子面庞白皙,一双眼睛如同狐狸,狭长而妖媚。那女子十分谨慎地四下打量,悄悄朝着尽头的一个房间走去。
那房间正是此刻肖雨和秦临所在的豪华客房。红衣女子静悄悄地来到客房门边,屏息听着里面的说话。
确认里面的人的确是肖雨和秦临后,门口挂着的“天甲”牌就被她摘了下去,然后飞速换上了一个“天乙”。
女子拿着牌子,本想就此离开,可好事的她听到里面的对话,顿时眉头一皱,露出十分嫌弃的表情。
美丽的眼睛在眼眶中滴溜溜一转,女子悄悄走到那房间最角落的一扇窗户前,悄悄把窗户开了一个缝隙。
指甲里吧嗒弹出一小块红色药块,女子将那药块扔进了窗户。那药块落地之后悄然化成一阵烟,消融在空气中。
女子刚想离开,又觉有些不满足,随手又弹了一块进去。
“啧啧,真是磨蹭,姐帮你们一把。”
说罢,女子拿着“天甲”牌子姗姗离开,走过幽静的长廊,拐了几个弯,来到了自己这一间本该是“天乙”的房间。
将手中的“天甲”挂在门口,她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在房间内,一身红衣的女子掏出一粒绿色药丸,那药丸好似一颗种子,被一口吞下。
片刻后,她的容貌和身形缓缓变成了肖雨的模样。她心中祈祷,这女仙身份不一般,今晚说不定有人来救!
而她被困在这百悦楼已经两年,她无时无刻不想出去。
而就在片刻前,在真正的“天甲”客房内,红烛摇曳,气氛氤氲,甚至有些尴尬。
精致的玉石圆桌上摆了几碟子精致的点心,和一壶酒。在酒壶旁,放了个云纹盒子。
刚刚被宫管事引进房间的秦临好奇之下打开盒子,里面有两粒红色药丸,盒子里还贴心地附上了一张纸。
“补气合欢……丹?“
直到把纸上的几个字读完了,秦临才意识到这两粒药丸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一股炽热瞬间侵袭上脸,耳朵都被烧红了。
可一切后悔为时已晚,正靠在床边的肖雨听得一清二楚!
一瞬间,四目相对,好似这偌大的房间内都找不到一个藏身之地,好让他们俩各自钻进去。
更要命的是,肖雨身下那张床竟如此之大!
肖雨朝着秦临看去,发现这位花重金将自己买下一夜的男人,此刻正手脚局促地站在离她很远的圆桌旁,面红耳赤,双手背在身后,正低头看着脚面。
不出一夜,这脚下的地面肯定会被他蹭的冒烟儿。
这男子身穿白衣,袖子边缘有金线刺绣,只不过那花纹肖雨没见过,看起来像是家族图腾。男子头戴简单发冠,看起来不是张扬之人。
他头发和瞳仁极黑,牙齿和嘴唇十分干净,看似应该从小家境富裕,起居被打理得很好。
而肖雨的这一番打量,让本就局促不安的秦临更加羞涩难当。他只觉耳朵发烫,甚至要喷出热火来,一时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可他又忽然想起了什么,在袖中翻腾了许久,终于摸到了一个东西,似找到救命稻草一样,方才舒了一口气。
他将东西拿在手里,朝着肖雨快步走去。到了她面前,低头望着倚在床头的肖雨,露出孩童般稚嫩的微笑。
“我也是受家妹梅玉儿之托才来这里,若有得罪之处,请姑娘见谅。你看起来不像本地人,这是炎都城中独有的糯米糖丸,给……给你。”
说着,秦临手中的东西慢慢摊开,是几颗沾着糯米粒的雪白糖丸。
看见那些糖丸,肖雨这才想起,这一番折腾下,许久过去,竟是没有喝过一口水也没有吃过一点东西。
现在的她,除了饥肠辘辘,更是受了伤,浑身疼痛。雪上加霜之下,心里的委屈像决了堤一样再也抑制不住。
望着秦临手里的糖丸,肖雨抬头望着秦临那明亮的目光,嘴巴一撇,轻声抽泣起来。
这一哭,秦临立马僵在了原地,一时也想不起来到底是自己哪个字说得不对了,人没安抚好,反倒给惹哭了呢!
“姑……姑娘,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你有什么需求,我尽量满足你。”
秦临手忙脚乱,攥着手里的糖丸向前走了两步,想伸出手去安慰,一时竟不知道这只手应该放在那里,思量片刻,最终落在肖雨的头上,轻轻拍了两下。
“乖,没事了。别……别哭了。我本来是来给你赎身的,奈何我实在是没带够钱,已经告诉了宫管事给我两日时间兑换现金,这两日无人敢来打搅你,两日后我一定把你带出去!”
秦临慌乱之下显得有些语无伦次,可肖雨也算听明白了。
抬起头,泪眼汪汪看着秦临,回想刚刚他说的话,想起了今日在百悦楼门口遇到的那个女子,心中对那女子十分感激。
这样大的救命恩情,一定要报答!
想到自己马上要脱离苦海,顿时感觉没那么难过了。
甚至……还有些开心,甚至还有些……兴奋难耐……
“这糖丸,好香。有一股花朵的味道,让人闻了,浑身舒服……”
肖雨盯着秦临手里的糖丸闻了闻,觉得越闻越香,咽着口水,想伸手去拿。
“花香?这是糯米和高粱饴做的糖丸,怎么会有花香呢?”
秦临疑惑,用鼻子使劲闻着味道,可说来也奇怪,这屋子里确实有一股花香,这花香,沁人心脾,令人十分惬意,甚至连筋骨都有些松软。
可他二人却全然不知,那根本不是糖丸的味道,而是窗边飘来的药块的味道。此时这些加了量的药块已在屋里挥发多时。
“奇怪,怎么今天这糖丸和以往不太一样呢,还是先不要吃了,我明天给你带新的……”
秦临刚想把手里的糖丸收回,拿着糖丸的那只手却被肖雨轻轻抓住。秦临疑惑,低头望去,自己的手就已经被肖雨紧紧抓着,放到了她的脸颊上。
面前的女子,眼神迷离,脸色绯红,面带渴求。而他的手恰好被她按在那滚烫的面颊上,正来回摩挲,似十分享受。
眼前的人儿淡妆白裙,乌黑的头发轻轻散在腰间,还有几缕被汗水黏在脖子上,更添了几分妩媚。
秦临本想撤回的手,此刻就如同背叛了自己意识一般,已经不听使唤,竟开始肆无忌惮地朝着肖雨汗津津的衣襟探去。
在烛光的摇曳下,一时竟分不清这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
“姑娘……”
秦临呼出的气息滚烫,口中呢喃,强撑着最后一丝意识,想要将这莫名其妙的冲动扼杀掉。
可他突然尝到一股香甜,竟是有一颗糖丸喂到了自己口中,连带着一根柔软的指头。
肖雨的双臂如同无骨的藤蔓,一呼一吸间爬上了他颀长的颈,紧紧缠绕。
“这就是我的需求……”
秦临的耳边是肖雨的柔声的撒娇,那声音如蚀骨之毒,顷刻间融入秦临的脑海,一寸寸侵袭,开始疯狂地掠夺他的神志。
就在这连吐字都不清晰的呢喃和娇声中,秦临低头看去。在他迷离的眼对上肖雨炽热的目光时,心中本就摇摇欲坠的堡垒瞬间崩塌。
毫无反抗之力……
今夜月圆,就算是合家团聚的日子也改变不了百悦楼门前车水马龙的景象。一辆豪华马车离开后不到半个时辰就又去而复返。
已经变成金百万模样的极星一路上收敛了气息。此刻他从马车上走下来,门口一个伙计面露喜色,迎了上来。
“哎哟,金爷,今儿兴致这么好,可是要在此过夜?”伙计一脸谄媚道。
“唉,可惜不能得那女仙一夜。啧啧!我问你,那女仙现下在何处呀?”
极星故意摆出一副八卦的模样问道,还刻意露出一副贪婪猥琐的表情。就金百万这天生的模样,都不用他刻意发挥。
“您这不是明知故问吗?那女仙如今在顶层的天甲号客房,想必正在与那秦家公子双宿双修呐!”
伙计谄媚道,一脸羡慕,不知道脑中在幻想着什么,一副如痴如醉、又患得患失的表情。
随又回过神来,对着身旁的极星作揖说道:“金爷可还是老位置?”
“不了,你给我找一个清净点的位置,你知道的,我家那口子管得严,我想低调些。”
极星清清嗓子,对那伙计小声念叨。
随后,在那伙计的热情招待下,极星踏入了百悦楼。
第一脚踏进,便感知这百悦楼中隐约传来一股禁忌之感,似是这楼中有对修士的某种强大禁制。
这禁制似乎对他没有多大作用,轻松便可以破掉,只是要费些功夫,还会闹出些动静。
可极星并不想打草惊蛇,毕竟先把小六弄出去才是首要目的。
极星被带到了六楼一处非常僻静的角落,恰好,就是之前秦临落座的位置。
这个位置看楼下的所有地方皆是一览无余,可若是从楼下的其他地方向上看,却很难注意到角落里的这个席位。
极星落座之后,佳肴美酒一溜烟就被送了过来,似乎这里的伙计对金百万的喜好十分熟悉。
好奇之下,极星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他发现这金百万虽然长相不堪入目,可对于美酒佳肴的品味还是值得称赞一番的。
一杯酒入肚,急躁的心稍微缓和了一些。极星朝着楼下望去,发现这百悦楼的客人中,修行的人仙不在少数。
在这尚不清楚的禁制下,他们一个个都和普通人一样,丝毫不敢泄露一丁点的灵力,可见这里的禁制不可小觑。
而对于这禁制能够压制的修行范围,极星尚不清楚,可作为元成大后期修为的他,变形术没有消失,说明这百悦楼内的禁制对他的作用要小很多。
刚才在百悦楼之外有守护大阵,如今他人已来到了里面,手中酒杯再次拿起,闭目饮酒的同时,感官迅速打开,在这六层寻找“天甲“房间。
不知是运气好还是怎的,就在这观看区后面,在越过几段曲径通幽的小径,穿过一些丑陋的假山之后,在一个幽暗的回廊尽头,极星很快就找到了一个门口挂着“天甲“的房间。
眼下,正好一曲歌舞开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舞池中婀娜多姿的舞姬身上,整个百悦楼都沉浸在乐声中。
极星双眼缓缓睁开,手中酒杯轻轻放下。他面前是一面小小的虚镜,此刻那虚镜中正映照着天甲房中肖雨独自坐在房中的身影。
再给自己斟了一杯酒,酣畅喝下,他的身影在众人不留意之间,消失在僻静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