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雨觉得自己呼吸越来越困难,耳朵里有汩汩的声音,仿佛这些弥留在空气中的寒气顺着耳朵早已钻进了脑子里,让她几乎无法继续保持清醒,也觉得眼前的魏枫语变得越来越诡异。
她看到对方的身形在晃动,好似在向她走来,却又诡异地并没有移动半步。
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仿佛眼前有一片风霜织成的屏障,模糊了她的意识,也让她有些分不清眼前的情景是真是假。
可就在她浑身颤抖几乎要倒地之时,左眼处忽然传来一阵微弱的疼痛,正如她眼中年壬京的目力上一次发挥作用时的那般,让她的脑中再一次想起了各种各样奇怪的声音。
那是残留在她命元中的无数妖魂的杂音,带着愤怒,唾弃,和埋怨,甚至是呵斥。
但肖雨听不清,她只能看到眼中不断散发着的绿色光芒,好似有着独立而诡异的生命,化作一只畸形的手,朝着外界延伸而去。
而这只眼睛的目力,也在这一刻彻底陷入了黑暗。
肖雨的头疼得要裂开,跪在地上捂着眼睛痛苦地哀嚎。
“年壬京!你再这样搞下去,在我没和魇妖斗个你死我活之前就要先被这只眼睛弄死!”
她不知道自己的妹妹声音有多大,将魏枫语震得眉毛一皱,不得不在手中掐着诀来屏蔽掉一部分。
可魏枫语早已注意到了肖雨左眼中的异常,他眯着眼,同时霜花剑从地里嗖的一下飞回了他手中。
他提着剑,竟开始朝着痛苦跪地的肖雨走去。
“吾主,睁开眼。”
“只要你睁开眼,就能看到世界真正的一面。”
左眼中,有一个声音响起,听起来像是年壬京,可肖雨却觉得不完全是。
脑浆子在魏枫语的法术之下被冰冻,但也因为年壬京的这一丝目力而剧烈翻滚。
她的脑中仿佛有无数冰山在不断碰撞,而这样剧烈的痛苦,也将她的记忆瞬间拉倒了一个诡谲的时间点。
那是在荒唐境界中她第一次面对神目之时,那一次视线相对,差一点要了她的命。
像是整个人被高高抛入天空,又重重摔下的无力和失重。在这样的天旋地转里,肖雨左眼的那一片漆黑之中忽然亮起了一个微小的白点。
“睁……开眼,我要怎么才能睁开眼……!”
她噙着口水,含糊地问着自己。
那个微小的白点在闪烁,方法在她视线的极远之处,在召唤她。
而魏枫语已来到她的身旁,他也不知为何自己启动的“成霜”的术法会刺激眼前的人产生这样剧烈的反应。
虽然感到匪夷所思,但他却听得清肖雨口中含糊不清的那些话语。
“莫非,你真的和目族有什么联系!若是如此,那这只眼……”
魏枫语神色凝重,瞳孔剧烈地震颤起来。
他早知在无尽森林的外围,有一处不起眼的地方始终盘桓着奇怪的气息。
北方寒地的流放之族,目族,他们寄宿在南方的妖域这件事情,对于妖族来说并不是什么秘密。只不过第一化妖塚地处偏僻,妖族始终懒得理会,因此目族一直是被默认存在的、一群根本构不成任何威胁的蝼蚁而已。
可偏偏目族的目力出现在了肖雨的身上,即便魏枫语曾经从史斗子的口中听说过荒唐境界中寻找磷骨一事,但却少了这一条重要的信息。
“呵呵,事情可真是越来越奇妙了,我怎么就没想到娘亲为什么会在魇妖之祭即将到来之时把你带到这里呢?看来,我今天还真的不能就这么死在这里了……”
魏枫语突然变得兴奋异常,他的眼中有明亮的光芒在闪烁,陡然攀升的气息让他的长袍发出了烈烈的响声,漆黑的长发也飞舞而起。
他手臂一抬,将肖雨从地上拎了起来。攥着她身上唯一的那件单薄的劲装,把她提到了眼前。
他看到肖雨左眼中不断流泻出来的绿色光芒,犹如水泻潺潺。
嗡!!!
霜花剑在他的手中发出强烈的爆鸣,似乎与他心有灵犀,迫不及待要做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你想睁开眼,那我和这把霜花剑就拼一次帮一帮你!说不定你还真能带着我和霜霜一起出去!”
“可出去之后,这只眼是福还是祸,全看天意了……”
魏枫语兴奋至极,宝剑握在手中缓缓抬起,尖锐无比的剑刃散发着冷冽的光泽。
他将那最为尖利的地方对准了肖雨的左眼,也用力将肖雨的手掰开,让那只眼露了出来。
魏枫语口中咒语连连,周身的妖力愈发浓郁,源源不断朝着他的右手汇聚,而后朝着剑锋处凝聚。
闪着寒光的宝剑尖端也逐渐变得更加明亮,好似要将所有的妖力都化作光芒,将肖雨的眼前照的极为明亮。
“向着这束光!睁!开!眼!”
魏枫语的手臂陡然向前,那尖锐的宝剑顿时朝着肖雨的眼刺入了半分!
疼痛袭来,肖雨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她模糊地听到有人在叫她睁开眼,还说着什么光……
瞳孔处传来清晰无比的切割声,那深入骨髓的针刺感让肖雨浑身一震,如木偶被提了线,身型站得僵直。
她看到一个光点,比眼中的更为渺小,几乎看不清。
可随着外界男子引导的声音逐渐变得清晰,那个光点便开始在她的眼中缓缓放大,且变得异常明亮。
渐渐的,光点变成了光束,如群星璀璨汇聚于一处,直击肖雨的神魂。
那束光在她的左眼之中柔软地摆动,好似白纱在曼妙飞舞,最终化成了两只半透明的大手。
那两只手一上一下,两掌相对,突然全都弯曲了手指,像是要把什么东西用力掰开一般。
在那两只白光化作的手上,肖雨看到上面布满的寒霜,那片片的霜花随着它们每一次的用力都要凋零一些。
而随着手的用力掰开,咔咔之声响起,两手之间顿时出现了个纤细的缝隙。
那缝隙之中,有看不清颜色的光束猛然迸发而出,竟耀眼无比。
肖雨微长着嘴巴,仿佛被剥皮一样的撕裂感将她包围,这种痛处随着缝隙被掰得越来越大而变得更加折磨身心,可她只是怔怔地站在那里,已然麻木。
意识中,她觉得自己像是变成了一片透明的霜花,在风雪飘摇的黑暗之中艰难前行。
她朝着那一道缝隙飘去,眼看着那道缝隙变成一道更为宽大的裂缝,耳边是撕扯的声音,更有凄厉的嘶吼。
那好像是她自己的声音,但她此刻只想往前走,不顾一切的疼痛与嘈杂,一直往前走。
最终,裂缝被双手撕扯成了个巨大的窟窿,犹如一只初具模型的眼,虽丑陋却异常明亮。
终于,肖雨来到了那只眼的面前,她伸出了手,却不见任何手指,可她却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触碰到了那只眼。
那是一股清凉之感,顺着触感融入全身。
而下一刻,一股极为霸道的力量瞬间将她包裹,把她朝着窟窿之中拉扯而去。
肖雨只觉自己整个人没入了一片光芒的世界,她好像看不清任何事物,却又仿佛能够清晰地看到所有的事物。
她再也感觉不到疼痛了,就像是真正化作了一片没有知觉的霜花,漂浮在这片雪白的光芒世界里。
而此时此刻,魏枫语却气喘吁吁,额上的汗珠接连滚落,霜花剑放下之时,他已经大汗淋漓,消耗极大。
肖雨笔直地站在他的面前,无声无息,安静地可怕。
她睁着双眼,右眼并无异常,是一只普普通通的眼睛,可她的左眼却是一片漆黑,其中好似还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芒,竟是一片微缩的星河。
谁知,下一刻,那片星河却成了另一副眼皮,在肖雨原有的左眼里缓缓地睁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