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众人便在棺材铺里休息下来,晚上,几名弟子负责忙活吃的,一直临近半夜时分,这才相继睡下。深秋时分,尤其是蓬莱大陆,气温骤降,地面之上结起一层薄薄的白霜,霜白如雪,在月光的映照之下,竟是反射出一种亮银色的辉芒,看上去唯美却又略带凄凉。
不知是之前睡得太久,还是因为最近事情太多,孙无忧躺下之后一直没能进入梦乡。身旁,为免发生意外,巫自天与几名弟子一起睡在同一张火炕之上,剩下的人,方柔与巫自天同睡一榻,而朱大闯作为魔界魔君,为保护沈湘渝的安危,则与其一起睡到了最后一排房屋之中。
辗转反侧,孙无忧见几名弟子已经打起轻鼾,于是小心地爬了起来,慢慢打开房门,又随手将门板带上,蹑步走到后院之中。此时,前面的店门已经锁死,此处俨然成为了新苑一众的避风港,外人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这里。沿着台阶走入院中,皎洁的月光径直撒在孙无忧身上,给予他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与祥和。他那颗悸动的心终于平复,紊乱的思绪也得以恢复正常。
就在孙无忧为这片刻的平静甚感愉悦之余,目光扫过,前方的地面之上,薄霜覆盖之处,竟出现了两排整齐的足迹。仔细看去,那足迹并非是从前院走来,而是来自后侧。此时此刻,夜深人静,沈湘渝身体虚弱,照理来讲不会出行。而朱大闯负责其安全,更不会不告而别。继续顺着足印向前看去,那痕迹竟在那口停在院中的棺材旁边消失。换言之,这足迹是从棺材之中走出来的,这当真是一件令人惊悚的怪事。
“怎么会这样,难道将王的尸身还会半夜诈尸不成?还是说,如今的他已经恢复了意识,为了逃避我们,所以才会悄然离去?”
想到这,孙无忧快步来到跟前,伸手轻轻挪开棺盖,顺势往里望去。果不其然,槟榔之中空空如也,原本躺在其中的段无敌已然不知去向。孙无忧心中一震,本想叫起其他同行人,但转念一想,又强忍着将话咽了回去,转身便朝前方店面行去。来到前方,如孙无忧意料的那样,原本闭合的门板如今已经被卸开半边。侧身奔了出去,街道之中空无一人,只有两行已经不太明显的脚印笔直地通行西边。无奈之下,他只得咬了咬牙,大步流星地寻了过去,希望能够及时赶上对方的脚步。
“将王既然回到自己的身体之中,说明他与段知风的大战已经了结,既然能够活着回来,是不是就说明胜利者便是他?”
此时此刻,同样才沉入梦境之中的千尊盟,被一道突如其来的巨响所惊醒,盟内上上下下,无论是盟众还是尊者,悉数起床察看,只要在那千尊盟最后侧的一座山峰之上,竟然腾起一束冲天火光。那火光十分耀眼,即便相隔数里也能清晰可辨。一众连忙奔向事发地点,只见大片树林已被燃烧殆尽,地上遍是因火殒命的生灵,大大小小,数以百计。而注在这其中,一个身影自火场之中,晃晃悠悠地从对面走来,**地尊的幸存五人连忙上前观望,发现来者正是段知风。
“盟主!”
几名尊者上前将人搀住,这才发现对方的脉象已经十分微弱,虽然还能走动,但全都是靠着仅有的求生意念。他的手已伤,腿已瘸,背上的衣物连同两个巴掌厌上的皮肤也被生生撕了下去。他的目光涣散,就算是竭力呼吸都已做不到。他的五脏六腑都已受伤,尤其是胸膛上一枚正在冒血的窟窿,险些要了他的性命。
段知风武功盖世,修为无伦,盖天之下能将他伤成这般模样的,当真是屈指可数,联想之前发生的事情,伤人者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将王,段无敌。
想到这里,几名尊者立即向后方投以目光,以防止那煞星趁他们不备,从火中袭击过来。然而,四下察看了一番之后,这里除了烧焦的动物尸体之外,再无其它。幸免于难的段知风再生想要说话,但终究还是因为身体过于虚弱,彻底昏死过去。尊者们见状连忙将其抬回到千尊盟内,竭尽全力挽回他的性命。而为了防止其它势力乘虚而入,千尊盟将段知风重伤的消息完全封锁,并关闭山门,一直持续了三个月之久,然而这都是后话,暂且不表。
秋夜风凉,孙无忧被冻得直缩脖子。他已许久没有感受到这般刺骨的寒意,如此异样的感觉,实在有些诡异。但为了找寻段无敌,明知自己如今的状态不佳,他也只得咬牙坚持。不知不觉之中,他已寻出数里之远,地上早已没有可以跟踪的足迹。而如今支撑他继续前进的只有一个单纯的信念,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够找到对方,他也相信身为将王的段无敌,绝不会是那种贪生怕死之徒。
环顾四周,孙无忧发觉此地的景象似曾相识,稍一回忆便想起,先前他与段无敌从千尊盟逃出的时候,便是在这附近着的地。不远方,已经变成废墟的山神庙孤零零地躺在路边,似是在等待知音向其诉说自己曾经的不幸。走到跟前,孙无忧长叹了口气,刚要继续前行,忽然间,他在山神庙西边的小路之上发现了一个坐在石头上的身影,那不正是自己苦苦寻找的将王吗?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孙无忧帮意提高嗓门叫了一声,而那坐着人抬头望见孙无忧,也不禁神色微变,显然并没有想到对方能够来到此地。
“你怎么来了?”
孙无忧缓步走到跟前,抓着后脑,不知该如何回答,好大晌之后才吱唔道:“我怕……”
“你怕我一个人逃跑?”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段无敌忽然怪笑一声,那双沧桑的眼睛之中忽然流露出几分悲伤的神光,旋即叹气道:“我本想一走了之的,但又不知道该去往何方。曾经的千尊盟已经易主,在最信任的人也都相继离我而去,即便是与我有血缘之亲的孩子,都已经不再认我。试问,如此这样的人,还有什么脸面继续存活在这天地之间?”
孙无忧见对方情绪十分激动,担心他会做出什么过分的情况出来,于是连忙道:“将王,你别说这么说。至少,至少你还可以回到苍北新苑啊!”
听到这里,段无敌凄然一笑,神色黯然道:“回新苑?继续待在那个暗无天日的监牢之中,做一辈子的囚犯吗?我是将王,不是囚王,如果要以那样的方式涛下来,我宁愿选择去死。还有,我已经不是什么将王了,我只是一个可怜的孤寡老人。不过,我不用你来可怜我,因为可怜一个曾经的王者,比杀了他还要令他痛苦。”
段无敌的情绪越发低落,孙无忧见状不妙,连忙接着道:“你别丧气,就算你儿子不认你,你还有我啊!”
“你?”段无敌一脸惊讶道。
“没错。只要你能跟我回去,我会替你在方姑母面前求情。你修为武功都已臻至化境,就算没有曾经的辉煌,但仍然威风不减。如果你能戴罪立功,如其它师父长老一样,替新苑教导年轻弟子,我想用不了多久,方姑母他们就会对你有所改观。”
望着孙无忧那张真诚,单纯,又充满稚气的面庞,段无敌迟疑了好久,最后只换来一声叹息。
“将王,你又怎么了?”
段无敌低垂着头,声音如同风吹窗纸一般,颤抖道:“如果知风能像你般善良懂事该多好,或许我就不会走到今天这般地步。只可惜,一切都太晚了,我的手上沾满了苍北仙苑以及初升大陆的鲜血,无数无辜百姓都死我的手上。罪孽深重的我,是无法得到他们原谅的,就算能,我也不会原谅自己。”
忽然间,孙无忧将手掌按在段无敌的肩膀之上,如同一位相识许久的老友一样,语重心长道:“我年纪虽小,认知也十分浅薄。但从小我娘娘就教导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既然你已认识到自己的错误,那就说明时候不晚,如果真到了大限之期才意识到这一点,那可就追悔莫及了。”
经孙无忧这么一番开导,原本被负面情绪所充斥的段无敌居然哈哈大笑起来,而后道:“你们娘能说出这样的话,说明她也是一位深明大义,心胸宽广的女中豪杰。你娘叫什么名字,说不定我还认识。”
“我娘你可能不知道,我爹的名字,你一定听过,我爹叫孙长空。”
当“孙长空”三字出口之际,段无敌脸上的笑意立即消散无形,如坐火毯的他突然从石头上跳了起来,一把抓在孙的脖颈之上,目光凶残道:“你说你爹是孙长空?”
眼见段无敌反应如此巨大,虽不知二者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情的孙无忧,也能大概猜到其中的隐情,一股不祥之意随即笼罩在他的头顶之上。
“将王,你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