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光三十八年夏,霞云国。
霞云书院的后边,有座美丽的小山。
每逢盛夏,可见小山头上,开满一朵朵洁白的茉莉花。
称得上是,万花漫山,千香绕野。
有只彩蝶,穿飞花丛,翩翩落向一朵桃花。
而这栩栩如生的桃花,其实是白色裙摆上的一朵绣花。
花海中,坐着一位白裙少女。
裙摆如云似雾,铺成一个圆,衬得她宛若云上仙子。
衿带束着柳腰,下连两根细绳,悬着鸳鸯玉佩和五彩香囊。手上戴着翡翠镯,项上挂着珍珠链,耳朵下垂着如意耳环。
容貌堪称绝色,白肤赛雪,眼如秋水,琼鼻皓齿,此时笑容明媚,使得原有的温婉气质中,添了几分可人。
少女身后,青丝散成瀑,任由一名青年用木梳打理。
青年身穿华服,束发戴冠,面容俊朗且显贵,腰间挂着同样的配饰。
梳好之后,他先将她的青丝盘起,然后再以金蝶钗定好。
从外观来看,钗由两股簪交融而成,含有成双成对的美意。
所以钗自古以来,便是定情信物。
青年长身而起,随后拉着少女缓缓起身,走向一间凉亭。
两个侍女一左一右的迎了上来,为青年和少女撑伞。
这对情侣行于花海,言笑晏晏。他俩于霞云书院相识相爱,携手度过了两年时光。
正是周寅和姚梦灵。
而今日,正是他俩的定亲之日,但同时,也是别离之日。
小山头的凉亭间,有一方小石桌,四个石凳。
侍女手脚麻利地往石桌铺上锦布,在石凳上放好竹垫。随后从提盒中,捧出一个盛着药的玉碗,轻轻地放到桌上后,再将玉勺送入碗中。
周寅和姚梦灵,相视而坐。
两个侍女侍奉在后,各持一柄羽扇,轻而有力地挥动,扇出风来。
周寅把药摇匀,用玉勺盛了些黄褐色的药液,吹凉后,送入微启的朱唇中。
姚梦灵饮下药液,幽怨道:“你走了以后,我可怎么喝药呀?”
“这有何难的?”周寅从容道:“捏住鼻子,一口灌下去便是。”
“说得轻巧!”姚梦灵嗔道:“你倒喝一口试试。”
周寅闻了下苦兮兮的药味,思量一番后,问:
“要不,我再求求先生,让他改良一下药方?”
“不必了。”姚梦灵唇角翘起,露出一丝清媚的笑容:“我只是,想让你来喂。这样,再苦的药,喝起来都是甜的。”
她说完,张开了撩人的红唇。
周寅看得入迷,喂药的手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药液自唇角蜿蜒流下,溜过小巧的下巴,顺着优美的颈线,向下流去。
“呀!”姚梦灵嘤咛一声,后仰脖子,伸手去拈药液。
巧手如云上仙鹤,药液似一颗琥珀石。
恰似一副仙鹤衔石图。
但若把视线往下移,便能赏到另一派美景。
仙鹤将欲落脚,踩到两架如玉的小舟上。小舟停得很稳,其后的云雾却翻涌起来,显出连绵起伏的山景。
周寅怔了好久,才勉强自己移开视线。
虽已是盛夏,却也能寻出春意来。
“你愣着干嘛?”姚梦灵用手帕擦拭肌肤,“难不成,是故意的?”
“我......我不是。”周寅像是舌头打了结:“我......我没有。我想好好喂的。”
身后的侍女,捂着嘴偷笑。
“那我得罚你。”姚梦灵弯会错了意,弯眸笑道:
“等下呀,我喂你一口后,你得还我两口。”
“欸。”周寅连忙答应:“都依你。”
顺顺当当地喝完药后,侍女收走碗勺,从提盒里取出数样精致的糕点,又倒好两杯香茗。
这一对还未拜堂的小夫妻,赏着花景,谈着未来,你喂我我喂你,就差喝上交杯茶了。
浓情惬意间,时光悄悄溜走。
夕阳时分,两人携手下山。
临别前,姚梦灵依偎在周寅怀里,像只温顺的小动物般蹭了几下。随后,一步三回头地走上回家的马车,掀开窗边的帘子,探出螓首来,望着情郎的身影渐行渐远。
那只雪白的小手奋力挥舞,仿佛快要摇碎周寅的心。
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带走未婚妻的冲动。
“定力不错。”涂辛赞道:“等西良内患一除,你就可以来接你的小娘子了。”
涂辛这趟来霞云国,为周寅提亲的同时,还顺手做了些生意。
他初次拜访姚府时,送了姚国丈一瓶强身健体的小药丸。哪知姚老爷颇爱此物,明里暗里地求他多送一点。
瞧到商机后,涂辛又从这群世家贵族身上,狠狠地赚了一笔。
而小药丸,其实仅是凡品丹药,名为三益丸,药方取自某本医书。
“先生从不近女色。”周寅开玩笑地说:
“您这份定力,我才是佩服。”
“好小子。胆子越来越大了,都敢拿我打趣了。”涂辛佯怒。
“我说错话了嘛?”周寅故作无辜:
“我以为,像先生这样的修仙者,都是禁绝情爱的。”
“非也。”涂辛耐心解释:
“道途漫漫,能有一位道侣相伴左右,携手共进,也是一件美事。”
“道侣?”周寅问。
“相当于你们所说的妻子,或是丈夫。”涂辛说。
“那先生?”周寅难掩好奇,说这三个字时,转了好几个语调。
“想知道啊?”涂辛嘴角勾笑:“我偏不说,你慢慢去猜吧。”
周寅大失所望。
这倒不是涂辛扭捏,而是实在无法回答,因为时间过去太久了。
他难以断定,那个女人,是否还在等他。
“好了!”涂辛正色道:
“你也该好好想想,回西良以后,该如何对付那帮人了。”
“我每天都在想。”周寅眼中闪过一丝阴厉:“就连做梦,都在等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