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闪开!”
“滚开!”
“快!”
车夫一边喊,一边勒紧缰绳,因为马车快要撞到一个老人。
马儿嘶鸣,猛地抬起前蹄,车厢因而摇摇晃晃。
坐在里边的涂辛,往车厢底一拍,稳住了整辆马车。
“老东西,你是聋了,还是瞎了?”车夫指着倒在地上的老人,破口大骂。
老人瘦得皮包骨,穿着打满补丁的旧衣,头发花白,脸上皱纹深如沟壑,一双老眼写满惊惧。
他捡起掉在一旁的竹拐杖,撑起一副病恹恹的老骨头,咳嗽数声后,有气无力地说:“俺这就滚。”
却见周寅走下马车,顶着一张假面孔,很有礼貌地问:“老人家,没事吧?”
“没事。”老人摆摆手,低眉顺眼地说:“是俺不长眼。”
“你要去哪?是要回家吗?”周寅问。
“没家回了。”老人指了个方向:“俺回村去。”
闻听此言,周寅有些不明所以,顺着他所指的方向,发现正好顺路,于是说道:
“恰好顺路,老人家您上车,我们捎你一段。”
“不成。”老人使劲摇头:“俺身上太脏了。”
“没关系的。”周寅搀着老人走向马车。
老人半推半就的走过去,走上马车前,鞋底用力地蹭了几下地面。
车夫见涂辛没反对,也不好多说什么。
“老爷好。”老人刚见着涂辛,便埋下头。
涂辛闭起眼,不做理会。
老人就挨着周寅,坐到涂辛的对面。
他屁股挪来挪去,双脚也不知该往哪里放,看起来很是紧张,还好有周寅陪他聊天,还不至于如坐针毡。
老人吐起了苦水。
老人跟周寅差不多大的时候,和他爹一块进山挖煤,后来他爹被坠落的巨石压死了,于是他娘就改嫁了,他为了养大弟弟,就接着挖煤。
直到今天,才被监工“请”了出来。
弟弟是个好汉,应召上了沙场,却没能回来。
所以他说“没家回了”。
老人似是好久没向人倾诉了,越说越激动,突然伸手抓住周寅。
老人的手很丑,像块黑炭,因为抓得很用力,还把周寅吓了一跳。
周寅强忍着不适,但面上不显。
“小先生,你是个读书人,懂得肯定比我多。”老人认真地问:
“你说人死后,是去了另一个地方吗?”
“也许有吧。”周寅宽慰道。
“这么说,我还能见着他们。”老人露出诡异的笑容。
“别想不开。”周寅摸出一个钱袋,放到老人手上,“日子总得过下去。”
恰巧此时,马车驶进了老人曾住过的小村。
乡间小道的两旁,盖着破旧的木屋和草屋。
村里有稚童、妇人、老人,但年轻男人很少见,他们大多面黄肌瘦,走路慢吞吞的。
瞧见马车来了,村民们一下精神抖擞,都凑过来蹭热闹。
也不知是哪位人物,光临这座小村。
老人扭捏了几下,最后还是收下钱袋。走下马车前,他深深地望了周寅一眼:
“小先生是个好人,一定会长命的。”
老人转过身,一手拿着竹拐杖,一手拎着钱袋,颤颤巍巍地走下马车。
钱袋里的铜钱,叮叮当当的响了起来。
如仙乐般动听,令人神往。
村民们热情地围了上去,和老人叽叽喳喳地聊了几句。他们沿着老人所指的方向,争先恐后地堵到马车附近。
好些个人,直接扑通一声跪倒。
“小先生发善心啦,要赏我们铜钱!”
“小先生,您就是活菩萨!”
“老爷,小先生,求你们了!分我些银两吧。”
“俺就要铜板,愿意为老爷做牛做马。”
“老爷,我不想让孩子饿着,只求您赏口饭吃。”
“娘亲,我也想坐马车。”
……
周寅哪里见过这种场面,直接呆住了,根本不敢下马车。
“还不走?”涂辛催促。
“闪开!都闪开!别挡道!”
车夫挥着马鞭,发出噼啪响声,吓得村民退到两旁。
马车急急驶离村庄,但仍有数声咒骂追了上来。
那些依稀可闻的恶毒话语,叫少年无比震撼,心头涌起酸楚。
“先生,我做错了吗?”周寅强忍着鼻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有时候,做什么都是错的,所以还不如什么都不做。”涂辛半睁开眼睛。
“我西良百姓,为何就要饱受疾苦?我又岂能坐视不管......”周寅少见地顶嘴。
“周小子,这就是乱世,非人力所能改变。”
涂辛闭眼,继续修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