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韩遂这种脚踏实地的选择,明溯还是比较赞成的。
若是韩遂选择留下来任职,明溯心中也无可厚非,毕竟那涪县之中曹纯已经占据了金牛道和阴平道交汇要害之处,即便是官面上没有个过得去的支撑,单凭军事力量,适当的时候发挥一下奇兵的效应还是可以实现的。
当然了,现在韩遂决定还是按照先前的约定,去涪县任职,明溯倒是高看了韩遂一眼。
知进退是一回事,可利弊得失权衡之中能够暂且委屈自己,顾全大局的属下就难能可贵了。
问清楚韩遂的意见之后,明溯心中微一沉吟,便意有所指的言道:“塞翁失马,焉知祸福。今日文约失一郡守的位置,将来即便是这益州文武之首……”说到这里,明溯不着痕迹的也着目光斜看了一下外面,便笑而住口了。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好,虽然明溯没有把话头挑明,可那韩遂却也不是个懵懂之人。闻言,韩遂顿时大喜过望,纳首便拜倒在地,言道:“属下谢过主公栽培之恩,日后赴汤蹈火,但有所驱,莫无不从!”
“现在说这个为之过早。”毕竟自己等人客居在州府之中,隔墙有耳的避讳还是要注意的。就算那刘隽、郤俭都是懵人,自己也不能将话说得太明。明溯随便挥了挥手,止住了韩遂的忠心表态,示意他站了起来,自己则是负手优哉游哉的往外行了出去。
其实,这也是明溯过于谨慎了。此时,刘隽、郤俭正在为支离破碎的三郡之地忙的焦头烂额,又哪里有闲暇时间派人来偷听这边的墙脚。
说起来也是赵祗时运不佳。本来跟在马相后面闹事,这先天的号召力上就差了几分,等到了广汉郡之后,短短几个时辰便拿下了雒县,还没等赵祗反应过来,马相已经被手下簇拥为天子。
至于赵祗,无论心中是否服气,总不能违逆民意去与马相争权夺利吧。好在马相做得还不是很过分,自己当了“天子”之后,也没有冷落自己这个最大的功臣。
分兵五万去攻打巴郡,说起来这才是个天大的肥差。若是顺利的话,就算赵祗永远矮了马相一头,可一方诸侯的地位还是跑不了的。
正因为心中存了为自己争取足够利益的想法,赵祗率军赶往巴郡可谓是快马加鞭,奋起推进。然而,没等他在巴郡站稳脚步,后方却是传来了马相不幸身亡的噩耗。
尽管心中对马相有些不满,可这个坏消息对于赵祗的打击还是空前巨大的。所谓唇亡齿寒,形容的就是赵祗此时心中的想法。
相比于巴郡,雒县的政治意义着实太大了,盘算了一下利弊之后,赵祗还是决定趁官兵立足未稳,迅速回师二下雒县。
本来,赵祗的这个决策完全没有错。然而,也是先前认识上的不到位,赵祗同样将宋建、韩遂二人当成了益州的头两把手。料敌不明,错失先机,根基不稳,这是赵祗的三大致命缺陷。
“只要夺回雒县,这巴郡就是囊中之物。”这是赵祗回师之前对手下的训话。倒不是说他狂妄自大,而是现在雒县情况不明,赵祗也不敢轻易分兵,让官兵分而歼之。
说白了,赵祗手下也不过就是五万乌合之众,欺负欺负那些基本不设防的县城或者吓唬吓唬沿线的老百姓完全没有问题,可若是让他真刀真枪去与官兵摆上阵势,赵祗心中还是有些打鼓的。
巴郡他不是不想占领,奈何现在实力有限,就算赵祗想留个根据地下来,也要看自己有没那个实力。
农民起义最大的局限性就是将领奇缺。本身就没有得力的臂助,如果赵祗将士卒留下来,恐怕最后也只会步了马相的后路。
所以,赵祗决定孤注一掷,全军压回雒县,占领这个中心城池后,再慢慢向四周蚕食。
为了能够达到这个目标,赵祗甚至于完全将百姓这个自己成事之前最大的依仗给置于身外。没有了军纪的约束之后,那些绵阳、广宗乱民所组成的军队顿时如同蝗虫一般席卷过了巴郡大地。
尽管都是穷苦百姓出身,可毕竟绵阳与巴郡之间隔了百余里,变身为豺狼的乱军比起当地的官兵还要猖狂肆虐。
或许是认清了这群救世主的真实面目,先前还有求必应,争先恐后的迎接大军入城的巴郡百姓突然摇身一变,彻底站在了乱军的对立面。
先前,刘隽、郤俭二人再是怎么倒行逆施,可他们毕竟是朝廷委任的地方要员,这涸泽而渔焚林而猎的道理还是懂的。尽管已经被盘剥得体无完肤,可勉勉强强绝大多数人还是能捱的下去,不至于当场毙命。
可这些本来盛载了百姓对美好生活向往的乱军所到之处,除了缸中一粒余粮给抢了个干干净净之外,许多老百姓甚至于连自己的妻女都被别人强拉了出去,转瞬一顶大大的绿帽子便送了回来。
这下子,巴郡的老百姓不干了!
几乎和先前对付官兵同样的手段,赵祗所率领的大军所到之处,那些村庄无不坚壁清野,势力稍弱的早就将锅碗瓢勺一并带去了深山之中躲藏了起来,个别有着一定地方武装的豪强势力甚至抱成了团儿,依据着土堡石垒对大军展开了骚扰破袭。
大军回师的结果是彻底失去了民心,还没等到进入雒县附近,赵祗已经很悲哀的发现自己就连那所剩无几的后勤供给也大多都被沿途的百姓一抢而空。
乱军之中许多人当初本来就是为了能够填饱肚子才选择追随马相、雒县起来闹事的,现如今连个基本的保障都够不上了,若是还能指望他们上阵拼命,简直比老母猪上树还要难上加难。
老母猪不可能上树,已经开始出现溃逃迹象的乱军自然也不可能成了气候。闻报赵祗领军来犯,那先前就立了大功的贾龙临危受命,领着盔甲鲜明的三千官兵浩浩荡荡的开出了雒县,在野外摆开一个锥形阵势,便先发制人,当头迎了上去。
这一仗,官兵是势如破竹,仅仅花了不到两个时辰,便在混战之中击杀了贼首赵祗,同时将乱哄哄的五万乱军驱逐得漫山遍野都是。
混乱的势头一旦出现,军中又没有为首的人约束,顿时乱军一溃千里。无数身着单薄衣物,无遮无掩的乱民在密如雨点的箭矢追击下成片成片的倒了下去。
哀嚎声伴随着首级炸裂的声音不停的在战场的每一个角落响起。到了最后,几乎每一个官兵身上都沾满了鲜血,那些血迹干了又湿,湿了又干,硬邦邦的绷在身上,如同一面暗红的血甲一般。
当然了,毕竟官兵人数有限,体力经过长时间消耗之后也慢慢的消失殆尽,是役,乱军阵亡将近两万人,其余超过三万人则是仓皇奔逃,有的选择了绵阳方向,有的则是随便在旁边找了一处僻静的山沟便钻了进去,暂且隐匿了起来。
打到这个时候,益州短暂的叛乱算是基本平息了。真正让官兵费了许久精神的倒也不是追捕逃亡的乱军。事实上,这些乱军本来就是农民临时客串的,只要他们将兵器一扔,双手抱头,那脸上却是没有刻字说明自己是反贼。
擒贼擒王,贾龙给手下下的死命令就是要将赵祗的首级给带回去请功,可任是官兵四下里分开搜索了足足大半天时间,都没能找到赵祗的尸身所在,最后还是一个士卒精明,在一团血肉模糊的尸堆之中,凭借着衣物特征找到了赵祗的尸体。
与马相的死状不同,赵祗可谓是死无全尸。也不知道当时是个甚么状况,那赵祗被人当头一棒恰好敲在了脑袋上面,若不是衣物特征对得上,又有一些腿脚稍许慢些的倒霉鬼被留在了战场之中,凭借他们的指认贾龙这才确认这个开花的脑袋竟然就是在巴郡造下了无数杀戮的赵祗的话,恐怕那三千官兵还得通宵再搜寻无数个来回。
既然贼首赵祗已经授首,余下的乱民便不可惧了。除了一部分蹿入山中为匪,另一部分见机不妙,腿脚灵便的先行逃出了战场之外,剩下的万余乱民最后都陆陆续续的被各县的老百姓送了过来换取赏钱。
这一招也是明溯行前偷偷的去教那贾龙的。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对于这些素昧平生的老百姓而言,那些险些害的自己家破人亡的乱军一个个都不是好东西,现如今还能绑了出去换钱,简直是天下掉下来的意外之喜。
无须鼓动,附近的老百姓都加入了捕贼的行列。又惊又怕之间,州府尽管收复了三个支离破碎的大郡,却是破天荒的得到了治地的一致拥护。
有时候,老百姓就是这么容易满足。排队从雒县取回了或多或少的赏钱,又亲眼所见了官府减免税赋的公示之后,老百姓一个个心满意足的各自回到了家乡。
应该说,是马相、赵祗之流耗费了足足四万余条无辜性命才让州府意识到了自己正处于火山口上。逝者已矣,生者何幸——余下的百姓,无论是绵阳、广宗,还是巴郡,幸福指数足足超出了前面十余年的最高水准。
不过,最有幸福感的还是韩遂。在明溯的大力推荐之下,原先的涪县令被火线提拔为巴郡代太守,韩遂如愿以偿的接替了涪县令,贾龙则代了绵阳太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