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平四年夏末秋初,益州叛乱,马相、赵祗等人假借黄巾军的名义,煽动绵竹县一些穷困潦倒的百姓起来闹事。
汉代可不比后世,尽管张角等人已经被剿灭了将近四年了,可绝大多数老百姓不清楚撒。其实,就算其中隐约听说大贤良师已经被朝廷镇压下去的百姓,心中也不是太愿意相信这个事实。
毕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在朴实的百姓眼中,张角能够呼风唤雨,背后又有真神中皇太一相助,又岂是那帮凡夫俗子所能够剿灭的。指不定此时张角已经领着下面的无数信徒乘风而去,到达那极乐之地坐享太平盛世去了呢。
此时的益州百姓,赋税繁重,劳役杂乱,已经被刘隽、郤俭二人弄得是疲惫不堪,生不如死。
反正这日子已经过不下去了,坐以待毙固然是一个死字,起来造反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是个死……天天坐在家中挨饿担惊,哪里比得上跟在叛军后面有衣穿有饭吃来的惬意,而且,说不准跟在后面闹闹还能拼出一个大好的前程来呢。
于是,凡是马相、赵祗等人所到之处,百姓无不聚集如云,纷纷响应。
马相、赵祗等人是绵竹县的居民,所以这叛乱也是从绵竹县开始的。那绵竹本来就不是甚么要害之地,县城之中的守卒只有区区五百人,就是这五百人,死心塌地的为官府效命的也没几个。
还没等绵竹县令李升平叛的命令传了出门,城中的守卒便已经哗变了一大半,最搞笑的是,四面楚歌的李升最终竟然不是死在乱民手中。
底层的官吏掾属都是随大流的。本身这些人就不在大汉正式的公务人员序列之中,平素不过是等着上官手缝里漏下一星半点残羹冷炙勉强糊着过过日子而已。
眼看外面聚集的乱民越来越多,就连县府之中轮值的守卒亦是一个个握紧兵器,眼中露出不善的神色来,那平素跟随李升最紧的贼曹眼睛一转,便突然抽出腰刀,劈头就砍了下去。
本来按照这个贼曹的一贯表现,此时民变之中他想要活命是不可能的,可就是因为有了诛灭首恶之功,这个贼曹竟然摇身一变,当场就成了叛军之中一大主要将领。
有了先例之后,事情便更加顺利了。不到一天时间,整个绵竹已经彻底成了叛军的大本营,除了原先的县令李升已经身首异处,其余主事的竟然大多都是县府之中的原班人马。
俗话说,判断一个国家体制是否顺应民心,只要看它的底层官吏的凝聚力齐不齐。绵竹的官场这次心倒是蛮齐的,可惜的是全部都偏向了叛乱的民众。
随着越来越多的吏民响应,马相、赵祗等人单就精壮之士就汇聚了足足万余人。这有了势力,胆子也就壮了。
反正已经举起了反旗,与其等州府调兵遣将过来剿灭自己,还不如直接杀了过去,说不准还能杀雒县个措手不及。
事实上,马相、赵祗等人对形势的估计非常准备。
就在绵阳陷落的五天之后,马相、赵祗等人所率领的大军就浩浩荡荡的开到了雒县城下。
本来从绵阳出发时,不过区区万余人,可这益州的百姓在水深火热之中生活得实在太艰难了,一路上,每次叛军停下来架锅生火的时候,总会有那么一大群人眼巴巴的流着口水在旁边望着,
如此一来,倒是免去了马相、赵祗等人招揽士卒的工夫。等到了雒县城下时,叛军的规模已经快速的蹿升到了五万余人,而且,随着一个个吃饱了肚子的叛军士卒的卖力宣传,这个数字正在急剧的膨胀之中。
或许是叛军行军的速度太快了一些,抑或是益州经过这么多年的横征暴敛,基层组织建设已经彻底瘫痪,所以,当消息传入雒县之时,马相、赵祗等人所率领的叛军大部队已经逼近了城外三十里之内。
这个时候,不消说飞去各地关卡调遣守卒回来救援,就是分头通知那些休沐在家的将士也来不及了。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城中还在坚守岗位的士卒不足千人,剩下的便是能够聚拢起来,估摸着也不过超过这个数字。郤俭能够做到的便是紧忙赶回州府之中与刘隽商议对策。
其实,此时刘隽也已经得到了下人禀报,甚至于不等郤俭赶到,他已经将军令传了下去,可惜的是,现在城中已经是人心浮动,那些赋闲在家的士卒一听说城外来了足足十万大军——没办法,这以讹传讹的造谣水平在乱世之中尤其显得高超,立马那平素鱼肉百姓的势头就先蔫了下去。
绝大多数士卒都成了缩头乌龟,少数机灵的人甚至直接将身上那层黑皮扒了下来,随便找块黄布往额间一罩,也就混在那些簇拥出城的百姓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尽管刘隽第一时间就下达了关闭城门的命令,可是出城的人实在太多了,就凭着区区千余守卒压根就拦不住那些如同潮水般一**往外拥挤的人群。
就这样,还没等郤俭赶到州府之中,叛军的先头部队就已经开进了城门……其实,也算不得甚么先头部队了。毕竟雒县是州治所在,马相、赵祗等人也不敢大意,便按照绵竹守卒中几个资深军侯的建议,大军在城外十里处选了个高处先驻扎了下来,同时派出了十数个机灵的先行赶去城外查探敌情。
也许是雒县居民的热情感动了这些探子,还没等到达城下,那十余人就已经看到无数的百姓头扎黄巾,从城中涌了出来,这下,他们一个个都兴奋了起来。本来还以为雒县多难攻打,不曾想这里的同道中人竟然如此之多,甚至于比自己的阵容还要庞大。
于是,这十余人也顾不得回去报告了,互相对视一眼后,便拔出兵器呐喊着迎着人群冲了上去。
此时,城头的守卒已经被冲得四零八落,那唯一还在坚守阵地的老军侯瘸了一条腿拄戟站在城头上,只看到前面几道人影远远了的迎了过来,紧接着那人潮如同残云倒卷,瞬间便重新流回了雒县城中。
这种情况是刘隽、郤俭所始料未及的,还没等手脚抖颤的二人商议出一个结果来,州府外面已是喊杀声震天,若不是明溯的那几个手下士卒见机不对,架着二人掉头就随同明溯一起钻入了地洞之中,恐怕片刻之后,这原先还在益州地盘上作威作福的二人就要凑成一堆,化作肉泥共同赶去那阴曹地府报到了。
诸人之中最惨的并不是被那架了塞进暗道的刘隽、郤俭二人。之前明溯与郤俭下去巡视暗道的时候,韩遂和宋建正在府中逍遥自在的把茶闲聊天下大势。
按照明溯的意思,诸人本应该出城暂居,奈何那韩遂牢牢的记得明溯许诺自己的涪县县令还没有着落,便执意随着明溯一并又返回了州府。
探访暗道的只有明溯与郤俭二人,其余士卒皆是牢牢的把住了郤俭的卧室,剩下韩遂、宋建二人闲来无事,便找了个僻静的树荫下面,端着茶盏儿,也算是逍遥自得了一回。
这一逍遥可就惨了。由于叛军来的太快,明溯压根就来不及派人去寻找二人下落,便被逼得躲进了暗道。余下二人被那府内府外鼎沸的人声惊吓得面如土色,险些便以为明溯与这益州的官方闹崩了,惊惧之下便随意找了个茂盛的草丛钻了进去。
马相、赵祗等人进入州府的时候,里面人山人海,清一色的头罩黄巾,除了中间被密密麻麻包围着、面色惊惶的两个人。
这个时代可不比后世,还有那电视、报纸上面铺天盖地的宣传领导人的形象,马相、赵祗等人又不认识这州牧刘隽、刺史郤俭到底长得是何模样,不过既然中间二人一个肥头大耳,一个面露凶色,这体型神态正是完全符合马相、赵祗等人心目中对于朝廷狗官的认识尺度。
于是,马相、赵祗等人不由那韩遂、宋建二人分说,直接喝令手下上前一把掀翻了,倒扎四肢,中间一根粗棍串了起来,便抬起来游街去了。
当初早在凉州起事的时候,宋建冒充的便是黄巾军,现如今一看周围的情形,哪里不知道自己又客串了一回反派角色,于是努力的抬起头,咿呀咿呀的想要对对暗号,认了个同宗。
益州的“黄巾军”本来也是西贝货,可以说除了额间罩着的那一方黄色手巾有些类似之外,便从里到外,与那死鬼张角毫无干系了。宋建的这一番努力注定无效,那些跟在后面造反的人本来就是被贪官污吏盘剥得活不下去,此时终于扬眉吐气,翻身做了一回主人,自然不可能有谁愿意去听“贪官”啰里八嗦。
宋建努力的结果是嘴里不知被谁将那裹脚的破布塞得紧紧的,若不是此时四肢倒悬,估摸着其中午享用的佳肴早已一倾入注了。看了如此模样,韩遂心中暗叹了口气,索性闭上双眼,安心的享受起这种别样的被人抬的小日子了。
至于此时,城中那所隐蔽的宅院之中,本来应该享受这种待遇的刘隽、郤俭却是面色煞白的站在明溯面前,浑身飒飒发抖。至于旁边的马钧则是莫名其妙的望着明溯,不解的问道:“圣……圣上驾……驾临益州了……么,怎……怎么外面全部都在喊……甚么天……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