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扬这也是被逼得实在没有办法了。
正是韩遂的神色一下子将宋扬从侥幸之中惊醒了过来。本来还在猜测明溯究竟准备置自己于何等地位的宋扬一见韩遂那冷厉的目光,顿时心中一凛:敢情现在最想要了自己老命的竟然不是明溯,而是这韩遂撒。
说起来,虽然当初也曾经“同事”过一段时日,可韩遂毕竟是在自己屠刀加身的淫威之下无奈的屈服的。而且,后来自己功亏一篑,险些丧身于乱军之中,却也是拜了面前这个阴险奸诈的韩遂所赐。
在宋扬心目中,凡是汉人都是阴险奸诈的。没办法,典韦、赵云悄无声色的将其逼了出去,剥夺了其麾下数万兵马时的那些或激将、或忽悠的言辞,虽然宋扬当时被猪油蒙了大脑,可等他冷静下来,尤其是经过这十万大山之中苦修一般的枯燥行路之后,其中的关键之处,更是如同倒映一般在眼前依次闪过。
这个时候,宋扬已经顾不得去哀叹自己当时的幼稚,或者去批驳汉人的阴险奸诈,因为韩遂已经动了杀心。而且,不仅如此,那本来还一片平静的明溯突然成了一座爆发前夕的火山……宋扬对这种气势十分熟悉,当年自己村子里数十个青壮丧生于一头突然冒出来的猛兽爪下时,那头长相如同大猫一般的猛兽起初露出的便是这样的气势。
眼看明溯的手不着痕迹的摸向了刀鞘,宋扬的瞳孔不禁一阵收缩。
何去何从……生死关头之际,宋扬终于选择了向命运屈服:“建拜见主公!”
“建?”直到此时,暗自戒备的明溯都不清楚自己身后究竟发生了甚么事情。
“宋扬一介凉州叛贼,现已丧生于乱军之中,现在站在这里的惟有宋建而已。”既然选择了投奔,宋扬自然同时选择与过去一刀两断。
“你在羌人之中威望甚高,若是就此改了名字,岂不白白失去了若多的基础?”明溯有些不解的问道。
闻言,宋扬心中简直快要滴血了。你说得实在太有道理了,我宋扬单凭一个名字,就足以在凉州招揽到数万族人。可是,你有没有帮我想过,若是那些族人知道了我这头族中的雄鹰突然成了托庇于他人羽翼之下的鸡仔,日后宋扬这两个字还有号召力么?
好在有韩遂这个先例,宋扬无奈的拜倒下去的时候,脑子灵机一现,却是想出了这个妙招。
反正投奔明溯的是宋建,若是日后自己呆不下去了,或者有其他甚么想法,只要恢复本名,登高一呼,马上过往种种也就烟消云灭了。
说白了,宋扬之所以以宋建的名义认主,心中还存在着别样的心思。
这个时代的少数民族可不比后世淳朴。若是说汉人一旦认下了主公之后,那便是至死不渝,否则的话定然会被天下人嗤笑的话,那么两汉时期的少数民族说出去的话,那就简直如同放屁一般。
想想草原出身吕布三姓家奴的身份,想想那些边塞胡人多少次选择了投靠,又多少次撕毁盟约,大举挥军入侵。
如果说后世国人道德缺失是后天环境的影响,那么古代少数民族的道德缺失那便是先天性的无情无义。没办法,毕竟没有受到过甚么优越的教育,这思维的出发点其实和一头稍许聪明点的猛兽没甚么两样。
“好的吧……我尊重你的想法。”明溯可不知道宋扬已经为日后反叛埋下了伏笔,见其一再坚持,便随口应了下来。
“主公不可!”就在此时,韩遂却是突然在旁边发话了:“按照羌人习俗,宗建须得以本家祖先和族中图腾的名义滴血宣誓效忠,方能完成认主仪式。”
我勒了个去,这是在玩两汉三国rpg么?竟然还有如此复杂的打怪收怪程序。闻言,明溯不禁脚下一个踉跄,险些便从山坡上一头栽了下去。
不过既然韩遂已经说了,而且看那宋扬神色大震的模样,似乎韩遂此言应该有点说法深藏其中。反正对自己也没有甚么大的影响,明溯也想看看这古代之人是如何对天盟誓的,便爽快的表示了认可。
事已至此,若是不按照韩遂之言行事,恐怕自己的用心马上就要遭到怀疑了。目光极其怨毒的偷偷瞄了一下韩遂之后,宋扬飞快的将头低了下来,依照族中仪式拿弯刀划破掌心,在身前以及额上画了个莫名其妙的图案之后,便高声吟道:“我宋建……”
“等等!”一直在关注着宋扬举动的韩遂又发现了破绽所在:“按照本名起誓。”
“可是我已经改了名字……”怎么听,这宋扬的口气都有些弱弱的。
若是只有明溯在面前,他自然能够半真半假的糊弄过去,可旁边熟悉凉州诸多习俗的韩遂眼皮子挑得高高的,正密切监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此时就算是宋扬想要玩弄一下手脚,都只能佯佯然作罢。
“就以本名起誓吧。”这个时候,任是明溯对凉州事务再不熟悉,亦是从双方表情以及暗藏机锋的言语之中察觉出了一丝端倪。完全没有理由的,明溯凭借着直觉选择了支持韩遂。
话已经说到这个程度,明溯也已经开了口,宋扬也就完全没有理由扯皮了。无奈之下,宋扬只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严格按照族中规矩,将那盟誓的程序依次走了一遍,最后更是神态虔诚的伏在明溯面前,亲吻了许久他那沾满了褐色山泥的皮靴。
说实在的,虽然心中清楚这是仪式的一部分,可明溯怎么看怎么都觉得有些别扭。
好在,现在五体投地为自己用口水清洗那说不清楚混杂了多少软体动物尸体、粪便的山泥不是自己,所以明溯胸口起伏了几下之后,便索性倒背着双手,仰首长望白云苍狗来去匆匆。
就当是在后世等人擦鞋吧……许是被灿烂的阳光刺激了眼眸,明溯微眯着双眼,一幕幕的过往经历从心头飘过。
日子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如果时间是按照一比一的比例的话,此时自家丫头也该小学毕业了吧……还有,那个我的她,是在苦苦等待着自己的消息,还是……一想到后世失踪两年就算作死亡的规定,明溯心中好是一阵莫名的烦躁。
就像要将所有的烦恼都踢了开去一般,明溯完全没有先兆的突然屈膝一抬,便猛然踹了出去。
“哎呀……”那宋扬在俯首舔得起劲,却是没想到明溯突然来了这么一出。猝不及防的宋扬当场就被明溯一脚给踹了出去,飞落七八步外的草丛中又向下滚落了三四丈,这才被一棵突兀在山崖前面的松树给拦了下来。
若不是有那棵松树的存在,恐怕此时宋扬已经滚落山崖,带着他未竟的雄图大志和无尽的惆怅一起埋葬在这荒山之中了。
“主公……”任是宋扬此时心中狠得无与伦比,却只能将那怨毒深深的掩藏在眼神深处,装出一副屈尊卑膝的模样,诚惶诚恐的向明溯请罪着。
“一时脚痒,宗建莫怪……莫怪啊莫怪,那个,啊哈……”明溯此时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说甚么了,只得一边打着哈哈,一边将求援的目光转向了韩遂。
到底是灵窍人,这韩遂一见明溯眼神,哪里还不知道应该自己出来唱戏了,便紧忙赶了上前,扶起宋扬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看来宗建日后洪福无量啊!”
我****个先人板板的洪福无量,还寿与天齐呢!宋扬心中怒骂了一句,脸上却是不敢有甚么表示,只得呐呐的将责任揽在了自己身上:“都怪我不好,竟然挡在主公面前……我失了性命不打紧,万一害得主公扭了脚,这罪过可就大了去了。”
“宗建此言大善!”韩遂见宋扬并无甚么大碍,便空出一只手来,比划表示了一下称赞道:“世人多谓做人须得识眼色,明是非,知进退,殊不知与宗建一比,那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了。”
闻言,宋扬不禁将眼皮子往上翻了一翻:你这话到底是在表扬我会拍马屁呢,还是在批评我说话太虚伪了呢。
不管怎么说,自己也算是有惊无险,而且似乎明溯也已经接纳了自己。暂时没有了生命危险之后,宋扬心中一块巨大的石头也就搁到了地上,于是便又将先前的请求提了一遍。
“如此也好。”明溯稍许沉吟了一番之后,却是很爽快的口头批准了宋扬改名的请示:“我正准备将你派去荆州,虽然那边知道宗建名号的人不多,可孙坚却是曾经在张温手下任过军职,万一日后宗建与其遇上,被抓到甚么破绽把柄,这事情倒也不美了。”
宋扬……不,现在应该是宋建了,一听明溯这话,顿时喜忧参半。
喜的是自己没有被明溯随便找个位置敷衍一番,荆州虽然远了些,可那富足的名声却是远超益州。尽管不清楚到那里自己究竟会从事甚么岗位的工作,可有了韩遂这个先例摆在面前,自己想必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忧的却是自己从小就生活在凉州以西一片,这荆州虽然富足,可却都是汉人集聚的地方,自己到了那里,人生地不熟,这再想要鼓动人跟后面造反,难度不谈说是比登天还难,至少要加上数倍,乃至数十倍了。
世上事情总难以两全,姑且走一步看一步吧!宋建心中暗叹一声,便低头应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