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关羽之外,便是目前大部尚在叛军手中的安定郡。
安定是秦汉时期由陕入陇的必经之地。历史上,为加强管理和防务,汉武帝曾六次率群臣经由安定郡,过回中道,北出萧关,巡行边防。其中第五次更是在当时安定郡治高平县城接见了西胡月氏国的使节,接受他们献上的珍兽和礼品,即大如雀卵、黑如香椹的香四两,形如小狗、大似狸而色黄的猛兽一头。
由此可见,高平县在两汉时就已成为中西经济文化交流通道上的一处重要城池。明溯是典型的历史名城收集狂,一听说高平如此有名,甚至其中还出过大小月国的诸多美女,当即便毫不客气的指令乐进率军赶去占据了高平,顺带将遵义山一线以西地域都纳入了自己的防区。
高平以西本来就是荒无人烟的地方,乐进进驻之后,却是没有引发多大的骚乱,反倒是那凉州义从副营长滇吾的举动却是将安定的局势一下子带入了紧张之中。
滇吾本是宋扬的副手,率领了四万叛军中杀出来的羌骑。宋扬归降明溯之后,因为夸下海口,想要将陇西、金城二郡拿下来作为投名状,却只是取了陇西一地。
尽管明溯没有说甚么,可宋扬却是一个有气性的人。说白了,就是他心中总觉得自己说了大话,所以觉得其他人看自己的目光都有些讥笑的意思。
明溯却是没有这个想法。说实在的,在凉州诸人之中,尽管宋扬出身不显,又是从叛军阵营改投过来的,可明溯却还是十分的看重于他。
在石韬看来,这是因为宋扬孤身连下陇西十八城,无论是口才、根基或者是胆识、功绩都堪称凉州第一人。正因为这样,石韬一直建议明溯任命宋扬为凉州刺史,经历过这么多天的出头露面之后,他还是有些习惯那种背地里出主意阴人的角色定位。
然而,明溯一方面将宋扬吹嘘上了天,另一方面却是只字不提其后面的职位安排。本来,再是不济,宋扬好歹也是那支被明溯更名为凉州义从的主将,可是……任谁都没有想到,宋扬以没有能够如约拿下金城作为罪己的理由,请求辞去凉州义从主将一职时,明溯竟然想都没想的就这么答应了。
若是明溯就此重新任命宋扬一个职务,哪怕是仅仅一郡长史,倒也能够让大家稍许觉得平衡一些——从明溯对凉州的人事安排来看,凡是侯府嫡系的老人清一色的都是政军一把抓,唯一土著在地方官僚体系中占据了主导地位的张掖,必勤格目前还是个代郡守,原昭武县令刘唐则是因为与明溯有想同的爱好,这才当上了长史。即便如此,张掖的驻军还是全部掌握在最早追随明溯的老亭卒陈业手中。
凉州义从不可一日无主将,就在宋扬辞去主将职务的当天,明溯宣布对凉州义从进行整编,按照西山军制定为了一个独立营序列,编制五万,设营长一名,由凉州都尉邓当兼任,副营长一名,继续由宋扬原先的副手,句就种部落羌人的首领滇吾担任,不过其中一些重要岗位的军侯则是全部换上了追随明溯一路从洛阳杀过来的血屠军精锐士卒。
俗话说,将是兵的魂。尽管现在凉州义从只有五万余人,排成五个万人队有些缺角少行,可那些百战余生的老卒往前面一站,一连串相连的号令吩咐下去之后,顿时张掖城中最大的校场上面五条巨大的土龙翻腾而起,看的旁边陪同邓当一并督阵的滇吾好是眼花缭乱。
从军演开始到现在,邓当甚么部署都没有,只是将手中长刀往天上一举,断喝一声:“杀!”余下所有的队形队列、攻防走阵便全部由那些老卒统领着完成了。
同样到了最后,见观武台上的明溯满意的点了点头,那邓当却是霍然将手中长刀往下一劈,口中暴喝了声“收”,转瞬五条巨龙先是兜成一个太极,又缓缓的向两边散成了一支巨大的箭矢。
这种攻防蕴于一体的阵法,任是滇吾也算是和汉人军队打过无数次交道了,却也从来没有见过。兵还是自己族中原先那些兵,只不过将中层尽数更换了一遍,第一次拉出来演练就能达到如此震撼人心的效果。
久久张着合不拢的大嘴望着那些精神面貌焕然一新的族人,滇吾半响才迸出了一句真实感受来:“敢情我们以前那叫群殴,不叫打仗撒!”
这话一下子便逗的几乎所有在场的人笑成了一堆……除了宋扬。
若是说先前辞去主将职务之后,明溯竟然没有挽留一下时,宋扬心中没有想法,那是自欺欺人。能够拉起如此众多的人马出来造反,而且还能在朝廷十数万大军虎视眈眈之下活得那么滋润,宋扬的能力可见一斑,更何况先前在“说降”陇西的过程中,宋扬亦是将一些私人关系、隐蔽力量尽数都暴露了出来,诸人更加不敢小觑于他……同样,除了明溯。
就像那真龙没有必要与蛇比长短,凤凰没有必要与鸡比美丽一样,历史上能够纵横群雄之中,改元置百官,拒守陇西、金城三十余载的宋扬,又岂是需要用些许小事来证明自己的人物?
好笑的回头望了一眼那正板着面容,努力装着平静的宋扬,明溯突然侧身低言了一句:“这些人都是一时一地之人物,所以才会在意眼前的得失。大丈夫志在天下,宗建兄又何必为了一时得失将自己禁足在凉州一隅呢。”宗建是宋扬的字。
“志在天下,一时得失……”那宋扬本是心中暗生怨恨,突然被明溯这么一说,却是整个人都震动了一下,心神全部迷失在明溯的话中。
宋扬本是枭雄心性,所以当初才会鼓动羌人叛乱,之后却是因为种种现实局限性,无论是视角也好,立场也好,都短视的圈进了凉州这个大樊笼之中。
其实,若不是思维受到了局限,单是先前张温将其阻挡在三辅以西,只要当时叛军改向东南进军,经由益州,寇及荆、扬二州,恐怕就算是朝廷兵马人人都长了四个腿,一时半会也不要想追上精于长途奔袭的羌骑。
“宗建兄可有所得?”见宋扬一直处于失神状态,明溯等了一会儿,却又低声问了一句。
闻言,宋扬身形又是一震,似乎刚醒转过来一般,先是惘然四顾了一圈,等到转向明溯的时候,眼中却是突然精光闪烁:“不知侯爷志在何处?”
“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明溯抬手指了指天,却是打了个哑谜。
本来明溯的意思是想形容自己本来就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这些争端又与自己何干,现在的自己一边想着能够再次穿越时空,回到那二千年后,好生陪伴自己的妻儿老少,一边却是矛盾着这个时代带给自己的一些亲情和困惑……说白了,明溯现在比宋扬还惘然。
至少宋扬心中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是权力,至高无上的权力,可明溯却是左右为难,无法抉择。当初在四通市中遇刺的时候,明溯还是年少气盛,在这个世间的牵绊还不是太多,所以当时借助杀人歌中的“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表达了自己想要脱离这个时代束缚的真实想法。
可如今,儿女双全,妻儿老少同样一个不缺的明溯若真是再次穿越回了二千年后……哎,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明溯喃喃自语了一声,却是满面黯然的摇了摇头,对那宋扬言道:“凉州十年之间对本侯有重要意义,若是宗建兄愿意的话,本侯愿意以半个辽东相换。若是宗建兄执意想要回凉州,十年之后本侯定然会还一个安定繁荣的凉州给你!”
“呵呵,先前侯爷都已经说了志在天下,我又怎么会在意区区一个凉州呢……既然对侯爷有用,那以后就休要再提甚么归不归还的事情。”
换了其他人,可能觉得这宋扬口气也太大了些,不过就是取了个陇西,现在开口闭口整个凉州似乎都是他家的一般。不过明溯可不会如此想,虽然没有去刻意了解宋扬的情况,可明溯却是记得这个人一直凌驾于韩遂、马腾以及其他造反的人之上,可谓是凉州地方势力中最为显赫、最为浩大,并且延续最久的一支武装力量。所以,明溯并没有因为宋扬目前不过是寄居自己麾下的一个赋闲将领就轻视于他,反倒是有板有眼的将其视作为平等的角色商议事情。
“接下来,本侯准备离开凉州,往那益州地界一行,不知宗建兄有何打算?”
“忙碌了年余,天天提心吊胆,时时戎马生涯,这突然闲了下来,却似乎有了惰性,不若就陪侯爷往益州一行?”听这话,或许是因为韩约的突然叛乱,宋扬的确显得有些心灰意冷。
“如此甚好。本侯对凉州诸多事项不是很了解,这一路上恰好可以多请教请教宗建兄。”之前之所以说出自己的行程,明溯就是希望宋扬能够识趣的与自己一起离开凉州,毕竟这个人在凉州的根基太深,若是没有自己的坐镇,保不准甚么时候他就起了心思,到时候石韬等人就要吃闷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