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和七年七月,或许是要将心中滔天的怒火尽数发泄出来一般,平叛军竟然放弃了追击了半月的大敌张角,四下出击,如同蝗虫一般席卷了半幅青州地界。
至于那后来得到急报的典韦,则是愤怒地领着曹洪、郑可、尤胜等人攻郡略县,从东往西,直接将乐安国、济南国、平原郡等三个郡国全部变成了桃花岛的附庸之地。
三地无数的百姓尽数被迁往了马訾水对岸的七城之中,成为地位最为卑下的奴籍。
除了胡城、汗城的胡人精骑依然扮演着异族入侵的角色之外,汶县的虎豹骑,徐无山的胡骑尽数骚动了起来,幽州同样成了一片战乱之地,数十万的百姓流离失所,千里白骨皑皑,万里渺无人烟,此时便是连那幽州牧刘虞、辽东属国长史公孙瓒亦是放下了成见,紧忙联合公开发表声明,表示极度谴责治下涿郡人对朝廷无耻的背叛行为。
尽管那关羽实在也不是土生土长的涿县之人,可毕竟他是为了刘备强行出头,所以这笔账自然便被记在了涿县的头上。
仁义侯麾下的超强战力在这次浩劫之中初步揭开了冰山一角。屠戮了整个涿县,又将涿郡中人尽皆驱逐过了马訾水的田畴马不停蹄地挥军杀往了中山、河间方向。幸好此时两地官吏已经回过神来,纷纷站了出来,表示坚决声援自家上任不久的顶头上司,代冀州牧明溯,又将大批的孝敬钱银送往了边界两军对峙之处,方才免了一场生灵涂炭。
或许是顾及到冀州名义上已经是自家主公的地盘,那田畴扫荡完涿郡,又陈兵冀州边界,好生地耀武扬威了一番之后,终于偃旗息鼓,浩浩荡荡地退往了徐无山中。
此时,明溯正在长公主府中刚刚苏醒过来。
一听说明溯竟然遭了涿县乡勇的暗算,而且那人竟然还是卢植的弟子……这些都不是问题,问题的关键是:此时,那名为刘备的小人正在平叛军手中,而且还大言不惭地将自己皇室宗亲的身份摆了出来。毫无疑问,刘宏顿时也急得双阳赤红。
数不尽的尸首,此起彼伏的硝烟,触目惊心的断刀残刃,雪花一般急报入京的奏章……当然了,最让刘宏头疼的还是那支最近声名鹊起,被青、冀二州私底下称之为“血屠军”的平叛部队。
这本身就是一支有着在符离屠城光荣历史的军队,此时没有了明溯的压制,愤怒的士卒纷纷地涌入了平原各个县城,鲜血与肢体齐飞,哭嚎与悲叹共鸣……毫无疑问,如果只是被劫掠些财物,恐怕刘宏也不会如此紧张了,哪怕就是典韦等人将平原拿下,全郡作为附庸的治地,刘宏心情也能稍许平息一些。
可是,那支仅仅两万余人的军队,竟然凭借着自己的血肉之躯,似乎完全不知道畏惧与死亡是甚么一般,硬生生地拿身体去撞向城门,有那不知死活的县令竟然征召了城中的民壮,企图抵挡住这支杀红了眼的军队。
可是,等真正的战斗开始之后,那先前作出了错误抉择的县令便,满心恐惧地发现,原来自己治下民壮的生命竟然如此脆弱,几乎没有一个“血屠军”士卒会去在乎对面砍来的兵器,无一例外,他们采用的都是以命搏命的最原始,也是最直接,最快速高效的战斗模式。
没有受伤的士卒存活,因为只要还剩一口气,他们都会竭尽所能,用刀去砍,用脚去踢,甚至是用牙齿去咬……如果仅仅只是已吾出身的乡勇如此也就罢了,可不知到底是着了甚么魔,那些明明才从清河、安平两国征召上去的士卒,竟然也同样地陷入了无尽的疯狂之中。
似乎从出生那一天开始,就从来没有畏惧过生死一般,血屠军的称号便是从攻城的那一天开始名扬天下的。至于他们原先的称号,那支已经在朝廷备案过的平叛军,早已无人提起。
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能够真正地定义这支军队的立场。如果说是平叛,可他们的屠刀上面沾满的却的的确确都是大汉臣民的鲜血,但如果将之定义为叛军的话,直到现在,都已经连续有六座县城的百姓尽数倒在了祖祖辈辈生活的土地上,无数鲜红的血液一层一层地浆刷着血屠军士卒的铠甲,映红了他们野兽一般的眼眸……朝廷却是迟迟没有表态。
也就是说,迄今为止,刘宏既然将他们作为了仁义侯明溯的手下。
事实上,这些士卒确实都是明溯的手下。接明溯回京诊治的诏书传至军中的时候,太史慈双目血红地将那已经被热血浸得发软的长戟猛然掷出,对面一直溜,足足十余民壮满是不甘地低头望着胸膛上的窟窿,死不瞑目地倒了下去。
他们可都是大汉忠实的臣民,而且此时为了保护家园,正在与敌人进行着殊死的搏斗,尽管这种抵抗在似乎不知道死亡与疲倦为何物的士卒面前有些如同小孩子的玩意一般脆弱,可毕竟都是为了身后的亲人。
任何战斗都是有着正义的一方和非正义的一方,正如现在那最前面倒下去的民壮,竟然惊愕地发现那传旨的小黄门竟然谄笑着朝那些屠夫弯下了身子……疑惑,愤慨,不甘,诸般情愫一起涌入脑海,似乎是难以承受这么多突如其来的想法一般,那人的脑袋变得沉重无比,身体无奈地往后倒了下去,双目则是无神地望着天空。
刘宏要接明溯进京养伤,尽管提出这个请求的是自家主公的大舅子,但是典韦等人还是不敢擅自做主。
“那姓刘的葫芦里卖的究竟是甚么药?”这已经是太史慈第十七次在追问胡母班了。
望着面前那些浑身似乎刚从血水里浸泡出来,面上却满是无助的企盼之色的诸多将领,胡母班面色苍白地摇了摇头,本想表达自己也实在不清楚,手心却是因为突然接触到了袖中那封密诏,冷汗顿时就窜了出来。
圣上,你这次可算是害惨了微臣!一想到那密诏的内容,胡母班便全身飒飒发抖。
皇甫嵩击溃汝南、陈国的贼人,追击波才到阳翟,最后在西华大败彭脱,余军想逃往宛城与赵弘所部会和,却是被朱儁派过来协助的佐军司马孙坚率先士卒,攻入西华城中,众人蚁附般推进,大破贼军。
成功平息豫州一带之后,皇甫嵩星夜兼程,赶往了东郡仓亭,大破、生擒卜己,斩杀七千余人,剩余贼人在张梁的率领之下,强渡大河,狼狈逃回了冀州境内与张角汇合于典阳。
刘宏在这封密诏的最后,要求胡母班择机向平叛军将士宣布:鉴于明溯身体尚未好转,冀州牧一职暂由皇甫嵩代摄,平叛军并入左中郎将麾下,一同讨伐张角、张梁余孽。
这玩笑可算是开大了——现在还有平叛军么?
本来后面压根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情,都是那该死的刘备!胡母班偷眼望了一下后面早已憔悴得如同骷髅一般的那具人型“战旗”,心中顿时一阵怒火暴涨:按照自己对明溯的了解,虽然那个时候他已经准备拿青州开刀了,可不过也就是敲诈勒索一番而已。何况,明溯似乎是不差钱一般,基本上每次弄到手的钱财,超过一半以上都会及时地派人押送进京。
虽然久居宫中的刘宏并不一定知道明溯的这个做法,可从陈留一直跟到豫州,之后又跟到桃花岛,再绕到这冀州、青州的胡母班都是耳濡目睹了这一切。
明溯似乎是从来没有想到为自己积累财富一般,对于自身需求都是够用就行,至于那帝都过来的要求,却似乎是宁愿拼着去折损自己的名声,也要竭力为刘宏去解决那些难题一般。
就在关羽暴起之前,若不是那刘备死皮赖脸地呆在帐中,自己早就与明溯商议好了尺度问题了。几乎每一次明溯的行动都会既定一个目标,达到目标水准之后整个行动便会戛然而止。当然了,之前遭遇上的地方官吏也只能怨恨一下自己实在是生的命不好了。
随着明溯的倒地,就在那瞬间,胡母班已经意识到了事情已经完全超出了自己所能控制的能力范畴。意外得知刘备那些被排挤出去的手下竟然是之前泄露军中隐秘的暗探之后,残余的三百多人片刻之间便被潮水般涌了上去的士卒给撕成了碎片。尽管其中还有不少人本来是刘备从涿县之中带出来的乡勇,可此时又有谁愿意去听他们解释呢。
说白了,便是毅然改换门庭的孙礼、张飞二人此时都不会轻易地去提醒别人自己的籍贯。谁知道那些愤怒若狂的士卒最后会做出甚么样的举动来呢?
在冷兵器的时代,人们最佩服的便是强者,尤其是站在自己一方的英雄人物。毫无疑问,明溯已经用他与关羽堂堂正正的一战彻底折服了这帮汉子的心。
可能从那一刻开始,血屠军便开始成型了吧?胡母班极度无语地望着面前的太史慈,因为此时那太史慈又追问了一句:“那姓刘的葫芦里卖的究竟是甚么药?”
旁边身为御使的小黄门还在胆战心惊地等着回音。似乎是感受到了眼前这帮似乎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汉子身上冲天的杀气,小黄门心中都打定了一个主意:哪怕他们破口大骂刘宏,自己也绝对要充耳不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