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许多事情都是想得简单,真正做起来却是困难重重。
比如说上次,自己原本打算一路向北,直奔涿县,将那杀猪的张飞先弄到手,不想还没出河间地界,便骤然听说那刘备老小子竟然已经下了手。无奈之下,明溯只得抓紧时间折向西南,赶往无极。
当然了,虽然那胡母班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打的甚么主意,自从那次得知自己竟然茫无目的地在河间绕了一个大圈子后,胡母班便格外的留了神,每到一处地方,就将那周边郡县问个清楚,生怕自己再在路上兜圈子。
胡母班心中以为明溯一定是在故意拖延时间,其实明溯也是有苦说不出来,若不是接了刘宏的旨意,又添了这么多拖油瓶,自己早就抽空赶往涿县了……哎,事情难以完美,此时只能先便宜那刘备一回了。
明溯也不想想,若是他没有经过颍阴一趟,荀氏一族哪里会被他捷足先登,尽入囊中?当然了,作为一个根基浅薄的后来者,明溯唯一能做的便是比那刘备更是无耻,如此才能在未来的人才争斗战中取得先机。
正如现在,众人匆匆忙忙赶到无极之后,老甄安倒是再一次看到了,可去年曾经救了明溯的那个少年,甄逸的长子甄豫已经因为贼人冲进来抢粮,不幸丧命于流矢之中。
陡然经历丧子之疡的甄夫人顿时花容失色,悲恸欲绝。此时,便是连那胡母班都觉得应该留下来几天,看看有没甚么要帮忙的事情,可明溯却直接找了甄安,开门见山地言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现在正是乱世,灾荒连连,贼患肆虐,此时甄家储存了大量的粟谷,这本来就是召来大祸的行为,老家主若是想要免祸,不若将这些粮食全部捐助给讨贼的军队,如此一来,便可以免去灾难了。”
明溯这番话说得完全没有错,可就是选择的时机不对。人家刚刚遭了贼,连大孙子都死于乱中,现在你跑过去跟他说,让他拿出那些可谓是浸透了家人鲜血的粮食送给自己,这种趁火打劫的行径,落到甄安眼中,又与先前那些贼人有何区别?
结果不言而喻,就在明溯说完这话的当天下午,任是甄宓再是哭闹,老甄安依然扳起了脸,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暗暗叹了口气之后,明溯依依不舍地望着那小脸哭得扭曲的甄宓,回头便带人转出了无极。
“侯爷为何不以钱银购买?”闷了半路之后,胡母班还是觉得明溯的行为有些不可理喻。
“乱世求财,可不是善策啊!”明溯淡淡地言了一句,便再也不肯接话了。
自己这一路上搜刮了不少孝敬不错,可自己身后足足整万的大军,至于那甄家,现在当家之人不过一糟老头子,除此之外,便只剩下些许妇孺了。其实,明溯也是想借着大军过境的气势,为甄家消弭点祸患,不想人家心中不领情,自然也只能不欢而散了。
有些事情,看得明白是一回事,可等你去做,却不一定能够得到众人的理解了。
但愿甄家能够躲过这次灾难吧。一想到这个时代因为自己这只蝴蝶的到来,虽然大方向不变,可涉及到一些时间,乃至于个人命运的轨迹略略已经偏离了原先发展的道路,明溯心中就不由地为那极其依赖自己的小娃儿担忧了起来。
时不我待,还是沉下心来想想自己的事情吧。就在明溯准备顺道稍许拐一趟常山国的时候,一则消息却又彻底地打乱了他的计划。
巨鹿郡郡治巨鹿县,县城北依古代四大泽之一的大陆泽,漳水穿境而过,历史上破釜沉舟的典故就发生在此地。
得知得力助手马元义被捕之后,祖籍巨鹿县的张角匆匆忙忙组织了当地徒众起事,一开始官府因为对时局估计不够,又恰好出于新年的超长假期间,结果被张角打了个措手不及,北至大陆泽,西至任县,贼人短暂的时间便集聚了十余万众,一路势如破竹,郡县失守,吏士逃亡,尽数沦落。
南至魏郡的广平,东至安平国的经县、曲周一带,然而,张角的好运也就到此为止了。那卢植本身就是涿县人,涿县是后来才从冀州划出去并入幽州的,卢植对冀州的风土人情无不烂熟于心。
自从被拜为北中郎将之后,卢植率领北军五校士卒星夜兼程,从广平往巨鹿方向步步紧逼,同时又派了副手,也就是护乌恒中郎将宗员率领一支偏师从平津渡口直下冀州境内西南方向的赵国,沿着中丘、柏人一带杀入了大陆泽,沿着巨大的水面,逐步推进。
西、南两面同时受敌,北边又是难以生存的沼泽地,张角顿时就慌了神,紧忙压缩人马,步步为营,一边后退,一边与卢植、宗员打起了阻击战。
毕竟是农民军,任是张角再有蛊惑人心的法子,奈何起事太多仓促,无论是操练水平还是那简陋的兵器,都实在无法与卢植这一支装备精良的北伐军相提并论。
到目前为止,卢植已经将张角的力量无限地压缩在了巨鹿到经县的这一小片狭窄地带。按照卢植的想法,自然是推进得越快越好,可随着战局的紧张,张角占据的地盘越来越小,手头上聚拢的力量自然也就越来越多了。
于是,双方便开始陷入了僵持的阶段。按照卢植的想法,自然是将张角驱逐出巨鹿郡的地界,赶到其势力稍许薄弱的安平国境内,便可以釜底抽薪,一举围歼了。奈何现在所有的兵力已经全部压在了前线,若是安平国境内没有一支强有力的军队协助自己堵住贼人东窜的方向,那么最终的结果只能是满大街的赶马,虽然说成效显著,可却也会让沿途的百姓不堪其扰。
也是明溯倒霉。卢植正打着瞌睡,就有人给他送枕头来了,这个人便是明溯。
连番大胜之后,本来就是压了一大堆的军功等着去行赏,所以卢植也就格外的关注着明溯的行踪。之前明溯本来就从安平国境内转悠搜刮了一大圈,这个消息自然瞒不过正在一线作战的卢植。
于是,明溯正想半路玩一回折向的时候,正好被卢植派了过来送信的飞骑堵了个正着。
望着胡母班摩拳擦掌,迫不及待的模样,明溯心中不由地学那孔融也开始了骂街:我勒了个去,老子也就是顺道办点私事而已……谁家没个私事啊!就算是看中了老子手下这一万人马,难道你不能再等几天么?要知道,若不是老子意外出现,现在你还在半路上,都没与张角接触上呢,急甚么急,再等等要死人么?
明溯可不知道,前线可的确是天天都在死人,而且还不是一个二个。
双方的兵力现在都集中在了大陆泽以南区域,足足二三十万的军队搅合在一起,那卢植的手下再是精锐,可总也扛不住对方人多撒。
虽然沿途各郡县都被抽调了大批的地方士卒随行,每天不低于千人的折损数字,已经让卢植头都要大了。这个时候,他恨不能明溯立马率着那一万生力军眨眼之间便飞到经县、曲周一带,迎头给予张角一记重击。
其实,之所以卢植如此迫切,倒也不完全是他的原因。随着卢植的请求过来的,还有当今圣上刘宏的一纸密旨。
朱儁军就被黄巾波才所败而撤退、皇甫嵩与之一同退守长社驻防,却被贼人大军围城,这已经足够刘宏震惊的了。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各地形势越来越严峻了起来。
在这封密旨之中,刘宏直接描述了一番各地形势。除了卢植这一支北伐军之外,其他地方的战局皆不甚理想,或者说就是完全被贼人压着在打。
汝南黄巾贼在邵陵打败太守赵谦;广阳黄巾贼杀死幽州刺史郭勋及太守刘卫;神上使张曼成率众攻杀南阳郡守褚贡,占据上蔡;东郡黄巾贼卜已蠢蠢欲动……而且,根据朝廷密报,贼大贤良师张角已经自封了天公将军,遥相呼应的神上使张曼成被封了地公将军,张角的三弟张梁被封了人公将军,此时正潜往东郡,准备与那围攻长社的波才合兵,策划更大规模的起事。
毫无疑问,黄巾贼并未因为朝廷大规模的军事行动放弃抗争,相反,现在大汉疆域之内,处处狼烟,州州慌乱。
按照刘宏所言,现在朝廷已经要求各公卿捐出良马、弓弩,推举众将领的子孙及民间有深明战略的人到公车署接受面试。
在这轮筛选之中,议郎曹操脱颖而出,被拜为骑都尉,受命配合皇甫嵩;孙武的后裔、下邳孙坚被任命为了佐军司马,带同乡里少年及募得各商旅和淮水泗水精兵共千多人,赶去长社接应朱儁;江夏都尉秦颉则临危受命,继任了南阳郡太守的职位,负责讨伐张曼成。
至于明溯,刘宏觉得那孙武的后裔都跑出来,你这个鬼谷子的高徒自然也不能置身事外,于是在密旨的最后,便直接任命他……还是监军,着其领手下万人,即时配合卢植,务必将张角一网打尽。
一听说假想敌曹操竟然也出山了,明溯顿时就坐不住了。这个时候再去和刘备斗气,不值当,还是响应一下卢植的号召,抓紧时间赶去安平国,先立下一番军功再说。
不过,路上明溯却是一直在想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