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表面上来看,这一切合情合理,尤其是明溯以巡察各地的权力直接代表刘宏见证了这一幕交接。
当然了,明里的缘由是天子授予了明溯延揽各地精壮,补充征伐贼人的大军力量这一现实考虑,暗地里,明溯却早已与张田等人进行了沟通,西山二十四庄的良田所处他丝毫不取,但是后山山谷中的矿产却要按照平价尽数交与他回购。
诸葛圭提出来的控股或者参股的思路虽然好,可却是完全缺少监管的手段,斟酌再三之后,明溯便提出了这个垄断销售渠道的法子。
对于张田等人来说,反正最终是要对外销售的,又不可能真正地将所有的产出都进奉给朝廷,这个合作的思路自然是完全有利于自己一方的。
其实,对于明溯面临的窘境,三个庄子也是感同身受,毕竟都是一个地界上活动的老邻居了,彼此之间关系又比较密切。所以,当明溯明确地提出自己与地方主官张邈之间的关系势同水火,这个地方已经无法占据了之后,三个庄子便立马表达了亲近支持的意思。
本来大张庄的庄主,也就是张田他老子,还准备暗地里给明溯三成干股的,可明溯却是无奈地指了指陈留的方向,郁郁地言道:“小子当年年幼无知,现如今也是咎由自取,今天找世伯的意思还是本着不能便宜了外人的原则……当然了,小子在京中之时,亦是多蒙了张公的关照,彼此走动比较频繁,若是世伯体恤小子,那一份收益便请直接孝敬了张公吧。”
汉人历来的传统就是同情弱者,见明溯如此懂事,竟然因为些许睚眦,被张邈逼得背井离乡,放弃好不容易才挣下的一份基业,三位庄主也是心中愤愤不已。
不管怎么说,人家将如此大的一份蛋糕都交给了自己等人瓜分,这份情谊,就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还得清的。
连夜去了一封书信,向自家亲戚张让为明溯的窘境好生说了一番好话,附带言明了明溯将自己的三成利益相赠之后,大张庄便毫不客气地接受了明溯的请求。
至于张邈究竟会如何看待此事,还有那少府之中怎么才能顺利蒙混过关,这些只要有了张让的关心,就算有些许难度,现在也都不是难事了。
对于张邈而言,虽然这两方都是自己极为看不顺眼的,可毕竟任谁现在自己都得罪不起,只得讪笑着点头认可了这一交易。当然了,明溯却是不会那么轻易地放过了他。
就在转让协议的下放,张邈的官印赫然其上,如此一来,就算是张邈想要去弹劾明溯公然出卖国有资产,亦是考虑考虑自己已经牵连其中的后果了。
其实,张邈此时的想法也很简单。反正自己从来就没能从中分上一羹,更谈不上患得患失了。对其而言,不过就是旁观了一件本来就不属于自己的物什在面前转了个手而已,又有甚么好去惋惜的呢。
至于争取,张邈倒也不是没想过,只不过事情发生得太过于仓促,接盘的那一方背后的势力又远远超出了自身,只得徒叹奈何一声,便弃之于脑后了。
当然了,张邈此行倒也不算白跑了一趟。虽然明溯明确说明西山二十四庄的良田亦是作为交易的附带条件,也就是添头罢了。然而张田签署完协议之后,却是在其父亲的暗暗授意之下,行了上前,恭谨一揖道:“小子等人身在大人护佑之下,无以为报,便请大人收下这些田亩的三成收获,也算是尽些供养郡卒的本份吧。”
对于张邈,这倒完全是个意外之喜了。任谁都知道,西山二十四庄从建成以来,就没有向上面缴纳过一颗粮食,至于徭役,更是无从谈起。今天张田突然提出了这一点,却是令张邈当场喜出望外。
虽然公家依然没有甚么收成,可毕竟自己个人得了实惠。二十四庄,足足万顷良田,这三成的干股,只要想想,张邈便觉得自己赚大发了。
若不是张田主动,任是张邈再动心思,也不敢去做出如此虎口夺食的事情来。当然了,现在是个特殊情况,对方主动进贡,自己倒也没有必要将这意外的一笔横财拒之门外。
当下,张邈客气地推让再三之后,却也是眉开眼笑地收下了这笔进贡。
按照明溯先前暗暗教授的法子,顺利地将礼送了出去之后,张田又恭恭敬敬地取出一份早就拟好的合股说明,请张邈在上面署名盖印之后,方才按照一式四份的格式,大小张庄、大郭庄与张邈各执一份,明确了各自的分成、职责。
反正即便没有这三成干股,张邈也是要尽到父母官的职责。现在,虽然同样是守土有责,可毕竟有了自己的利益在内,这干劲自然格外的高涨了起来。
任是张邈再三验证了那文书中间的说明文字,觉得对自己没有妨碍,亦是万万没有想到,其实除了大张庄手中那一份外,其余两庄的文书尽皆会交于明溯,以保障日后张邈不会因为反悔做出杀人灭口、毁匿证据的事情来。
这一次宴会可谓是皆大欢喜,张邈固然又醉了一回,明溯却也趁机为那俞生、俞汉二人顺利求得了县长、县尉的职务。
本来张邈还觉得这二人是父子,任职的时候理应回避,奈何后来一听说明溯竟然准备举族搬迁,便立马觉得俞生父子是绝对的忠心良民。
对于已吾县中人口的流失,张邈亦是早有耳闻。三个庄子不肯搬迁,自然在他的意料之中,可毕竟俞生本来就是邑西里的里长,与明溯那同乡之谊已经近得不能再近了,现如今,明溯当上了太尉,二人却是不肯去攀那高枝,反而毅然决定留了下来,其对于自己的认可感绝对可见一斑。
好不容易瘟神快要离开了,而且是连同其残余势力一同离开,张邈顿时觉得整个人都舒坦了许多。后院之中始终卡着一根刺儿感觉着实难受,艰苦煎熬了足足两年多之后,张邈才得到了这一迟来的喜讯,自然是老怀大开,未免多饮了几樽。
对于最后还是选择背叛了自己的蔡晔、杨简等人,张邈却也没有恶言相向。人都已经要走了,再说甚么又有何意义呢,还不如留个人情,日后也便于相见。
蔡晔的新任职务是侯府管事,杨简却被任命为了亲卫统领。虽然这两个位置都是明溯私下里任命的,可张邈却不敢轻视。
经过了四天前吹台亭中那次宴会之后,对于明溯身边任何一个人,张邈都不敢轻视。毕竟连那陈七等人都已经成了自己口中的“大人”,又如何会在乎再多出两名“大人”来呢。
倒是那素有勇名的典韦,张邈一直不知道明溯是如何安排的。其实,在张邈心中,典韦无非是一地痞流氓而已,只不过遇上了明溯,便小人得志猖狂了起来。
其实,也是典韦一直被明溯雪藏在后山,张邈并不知道自己原先手下这个求盗的实力,所以此时在敬过蔡晔、杨简二人之后,亦是乘兴上前一并敬了一下典韦,勉励其在太尉手下多多杀贼,为家乡人民争光添彩。
对于张邈的殷勤,典韦却是基本上没有搭讪,唯一算得上应答的便是抱着面前的酒钟直接对着大口灌了起来。
也难怪典韦会如此表现,随便换了哪一个人,看着自己辛辛苦苦经营了两年多的地方无奈地拱手想让给了他人,心中都是有些不惬意的。
从典韦的郁郁不乐之中,张邈终于发觉了原来自己今天应该属于最开心的那个。没看到对手一脸吃下了大便憋得难受的模样么?典韦为甚么不开心,自然是因为明溯放弃了这一片基业,换而言之,对于张邈来说,那自然是值得为之浮上一大白的乐事。
其实,不仅是典韦,就连明溯今天,亦是显得有些强颜欢笑。倒不是他想给张邈造成一种吃了闷亏的错觉,而是此时万事俱了,明溯已经完全没了心情继续与张邈在这里腻歪。
要考虑的事情实在太多太多了,毕竟大规模的迁徙不是一时半会能够做好充足的准备的,何况接下来还将面临安置、人事调整一系列的事情,明溯一边暗暗思忖着诸多的后续事项,一边敷衍地与张邈应和着。
张邈却似乎完全看不出主家一副送客的模样,坚持赖到最后,将自己彻底地放倒了下去,方才在大小郡官的陪同之下,由那三千士卒继续护送了回去。
任谁都没有想到,其实来的时候,张邈足足带上了三千士卒,出发的时候却只有二千九百九十九人。
望着面前伏于地上的那个暗军士卒,明溯勉励地吩咐道:“乱世之中,首先要保护好自己的性命……你的妻儿老少都将安置在桃花岛上,如果事不可为,你还是回我身边吧。”
“为了主公的大业,属下万死不辞。”那士卒听闻自己的亲人都将得到妥善的安置,便将心放回了肚子里,却是恭敬地连磕三个响头,飞快地掩没在了黑暗之中,向东北方向追赶了下去。
在历史的进程之中,总是会有许多默默无闻的配角,虽然是鞠躬尽瘁,最终却依然埋没在漫天而起的历史尘埃之中的。明溯暗暗地叹息了一声后,便吩咐那典韦将诸般军务交接给了郑可,随同自己一起上路赶往泰山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