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么是战友?
就在明溯焦急地想着对策的时候,对面那些士卒却是不约而同地做了一个相同的举动。
所有的人都齐唰唰地往悬崖边上后退了一步,却是凝聚成了一个更小的防御圈子。
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帮铁手留出充裕的时间,不受干扰地将张宝押解到对面。
虽然到现在都不清楚张宝究竟犯了甚么罪行,可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所遇到的明枪暗箭,皆是很明确地显示这个犯人绝对不简单。
作为官兵,所有的士卒心中皆有一股荣誉感,理性让他们觉得只有将张宝给送到对岸,交到明溯手中,方才能够心安,感性却是让他们共同放弃了生的希望,只为了去争取一丝可怜的时间。
先前明溯摸地面的举动所有人都看见了,所以那些贼人才会迫不及待地冲了上来,至于这些士卒,自然更是清楚,若是对冲上去,说不准还能有机会逃出生天,可若是选择留在着极难立足的峡谷崖边,最终的必然结果便只能去死——不是死在对面的刀枪剑戟下面,就是摔落水中,生死由天。
就此跃入水中,可能还能侥幸成活,毕竟体力尚还余着大数,只要不是倒霉得头撞上石块,或者昏迷过去,那就有很大的生存机会。然而,如果他们做了,那么明溯几人必然会遭遇到更为残酷的两面夹击。
就在铁手放弃战马,孤身一人押解着那张宝踏上了这边的岩石之时,对面那些选择留下的士卒,几乎是同时嘶吼了起来:“侯爷保重!兄弟保重!”
五十余人的力量实在不耐看得很,将近三千人簇拥上来,简陋的木桥对面,那些士卒就似乎一颗落入汪洋大海的小石子。可是,这小石子却是战意昂扬,不停地掀起了一股股浪花——血红色的浪花。
明溯双目含泪,回头望了一眼那些士卒,虽然良心告诉自己不能就这么走了,可是毕竟此行责任重大,却也不是小孩子赌气的时候。
努力抑制住澎湃心潮,明溯低声地吼了一声:“走!”便一马当先往前杀了过去。
其实,他却是忘却了一件事情。或许是那山贼首领率领的千余人已经逼近了面前,明溯也无暇去考虑琐事,可是这件事情却是异常致命的一个破绽。
先前因为匆促,铁手是孤身押着张宝过来的,他的战马还留在对面。
当然了,这个问题已经有士卒代其完美地解决了。
见铁手愣在当场,一名士卒翻身下马,将缰绳送到铁手面前,也不待他反应,自己则是步行着一路撞进了贼人群中,转瞬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剩下的只有那些犹自奔跑践踏的贼人。
这个时候也容不得铁手去感慨甚么,拎着张宝翻身上马之后,铁手却是不与敌人正面搏斗,只要有那兵器招呼过来,他便是横过张宝往前挡了过去。
这边剩下的十余骑中,突然之间,铁手反而成了最安全的一个。尽管周边簇拥的贼人越来越多,可他却是依然能够勉强跟在后面,往外冲了出去。
千人形成的包围圈说小不小,可说大,也就是区区七八层而已,转眼之间,明溯一马当先,便冲出了包围。
回头望见其余诸人正在艰难地厮杀着,明溯也不犹豫,双腿一夹马身,回身从背后突了进去。到底是临时拼凑出来的贼人,虽然围绕着周围,皆是各持兵器,胡乱地砍刺一气的贼人,可明溯却是丝毫不惧,长刀抡成了一片雪亮的刀影,将面前的大片兵器尽数笼罩了进去。
这时候已经到了拼命的时候,虽然不知道太平道的贼人给了那山贼首领甚么好处,此时见明溯锐不可当,那山贼首领却是吆喝一声,数十个手下悍匪一起围拢了上来。
虽然说自身危险了许多,可无情等人却是陡然压力一轻,明溯发现这个情况之后,却是不闪不避,若如一头激怒的猛兽一般,径直对着大股贼人的方向迎了上去。
一名贼人手持长戟捅了上来,却被明溯探手一刀,先削去了半边脑门,那长戟转瞬便成了明溯最便捷的武器。
一寸短一寸险,一寸长一寸强,说的便是马战。毕竟战马的高度摆在那里,如果是大兵团作战,或者是单一对阵,还能俯下身子劈砍,此时明溯处于四面围困之中,单纯凭借长刀已经无法抵御住四面八方的兵器来袭。
有了长戟在手之后,明溯索性将长刀收回腰间,口中大喝一声,便将那长戟当做了大棒,一记横扫千军便洒了出去。
身边的贼人越来越多,明溯逐渐地感觉手上沉重了起来,倒不是气力不足,而是现在每次砸了出去,都能遇上十数把兵器,贼人是采用车轮战,围着自己厮杀,至于明溯自己,也只能团团转圈。反正无论转到哪个方向,都是大片的贼人,倒也不虞会有击到空处的感觉。
“快走啊!”见无情等人已经一起杀到了外面,明溯暴喝一声,手中长戟突然改扫为刺,猛然随着坐下战马的前冲,一并直奔那山贼首领面前而去。
无情等人回头望了一眼明溯,却是牢记一贯坚持的战术,也不再管自家主公安危,直接奋力向远方奔了出去。见张宝终于被带走了,明溯一颗心顿时安定了下来,当下便集中精神,连番挑动,坐下却是冲势,直接突入了贼人核心圈中。
刹那间,面前的贼人个个东倒西歪。如果可以从天空俯视的话,一定能够发现此时明溯如同一条扬帆疾驰的战船一般,飞快地劈开了人潮,转瞬便突破到山贼首领面前,却在其低头闪避之时,突然长戟上挑,接下来便是猛然一记力压华山,劈头劈脑带着呼呼风声砸了下去。
生死关头,那山贼首领却也机灵,竟然不退反进,直接埋头奔进了明溯马腹下面。
明溯才发现山贼首领失去了踪影,坐下战马却是哀鸣一声,无力地转了半圈,便轰然倒了下去。
说来也是活该那山贼首领倒霉,本来他因缘巧合之下钻入明溯的马腹下面,顺手便剖开了马腹,让明溯失去了这一高度依仗。然而,无巧不巧的是,战马倒下的时候,他正好露了出来,面前则是明溯横扫的长戟。
当下,那山贼首领猝手不及之下,便被长戟扫中了腰身,踉踉跄跄地往旁边跌坐了下去。
明溯却是得势不让人,一见其便跌坐在自己一侧,也不犹豫,直接脱手将长戟飞了出去,直接贯穿了那山贼首领的胸腹,自己则是顺势一滚,就穿入了人群之中。
山贼首领的突然死亡明显让那些贼人怔了一下,使得明溯能够毫不吃力地夺下了一把钉耙,反手便连同上面的五颗铁齿砸入了这倒霉的贼人脖颈。
浑身沐浴着鲜血,似乎那来自地狱的恶鬼一般,明溯仅仅凭着一个钉耙转瞬便卷走了十数条性命。
这一切都发生那山贼首领被刺中后的一瞬间,等那些贼人反应过来,明溯顿时觉得身上压力一重,不一会儿,便陷入了重围之中,如同一叶扁舟正在大风大浪中飘零,随时都有可能倾覆一般。
可是,任凭那些贼人如何狂热地冲了上来,明溯所在的位置始终如同一个深难见底的漩涡一般,裹挟着吞噬一切生灵的威势,始终坚持在众贼的中央。
三丈的距离有多远,明溯很清楚,平素只要他想,眨眼工夫便能奔了过去,可现在尽管他不断地往那峡谷木桥前面移动,可面前的贼人却似乎总是杀不完一般。
正当明溯双目赤红,将自己的脚下变成了一条纯粹由尸体组成的道路之时,对面却是突然传来一声厉吼:“侯爷保重!”
明溯愕然抬头,正好看到一柄长刀如同旋风一般盘旋着飞了过来,直接刮走了三四个贼人的性命,那刀的主人,却是最后一个还能站着的士卒。
尽了最后一把力之后,那士卒惨厉地大笑一声,回身抱着一个贼人便跃下了山崖。哀嚎伴随着笑声,转瞬便一起消失在了冲天而起的波浪之中。
“好兄弟!”见状,明溯面色顿时潮红一片,大开大合之间,将那钉耙抡得如同风车一般。此时这边的贼人早已被明溯完全不要命的打法给搅得一团糟,正在竭力躲闪那已经开始卷起的铁齿之时,明溯却是奋力将钉耙甩了出去,手中白光一闪,俯身之间长刀便掠过周边一圈小腿。
尽管明溯的悍勇,令所有的贼人无不心惊胆战,可是却没有一个人肯往后退上半步,因为此时对岸终于解决了所有士卒的贼人亦是慢慢地沿着木桥赶了过来。
此战进行到此,除了先行离去的无情诸人,场中只剩下了自己一人。此时不走,难不成真准备将性命扔在这里?
“挡我者死!”明溯心中思定,一声怒吼之后,便奋力往外杀了出去。
这一路厮杀从龙潭峡,较量过了画眉谷。
比脚力,这些庄稼汉子哪里能够比得上练了两年万米冲刺的明溯。半路上,大多数贼人已是虚脱地倒了下来,明溯却是凭借着一股毅力努力挣扎着往前奔了过去。
此时的明溯早已鲜血染遍了全身,无须再画,眉间血水混杂着汗水不断地流淌了下来,犹如两道倒悬的血泪,落入那些惊悚的贼人眼中,不啻于一尊低眉屠戮的杀神下凡。奈何教义中毒太深,众人却还是死战不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