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上,众人皆是面色肃穆,尤其是那田畴,更是心思重重,一直在思虑着甚么。
不得不说,一开始他听到徐无山中有贼人的踪迹时,第一反应除了激愤之外,更是隐藏了一丝微微的欣喜。然而,当时也是过于急于表现了,所以主观上便刻意地忽略了双方实力的对比。
此时此刻,田畴心中满是沮丧与失落。投靠到了明溯手下之后,他便感觉到了无限的压力。不管是士子还是武将,桃花岛上都是人才济济,而且,越是接近权力中心,他便越是明白,自家主公手下的势力有多么的庞大。其实,最关键的一点,却是明溯手下有一帮熟悉兵法,善于领兵的军侯。
普通的士卒可以慢慢的征召、操练出来,可是精于作战的中层,也就是那些军侯们,却是一些弥足珍贵的财富。正是这些人,才支撑起了明溯的手下庞大的阵容。毫不客气地讲,哪怕基层士卒拼死得一个不剩,只要能留下这些火种,那么明溯很快就能够迅速地翻身,扩充回去。
田畴是占了士子身份的便宜,若不是如此,恐怕就是这队伍中间任何一名什长站了出来,比划一番军阵,自己都得甘拜下风。
自小至大,从来没有哪一次,田畴会如此感觉到自身能力的不足。而且,这个能力不仅仅是体现在军略之上,而是,对于战局的判断。从先前那些老兵目光之中掩饰不住的闪动之中,田畴更是深刻地领会到了自己的幼稚。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是兵家的常识。可方才为了急于表现自己,竟然忘了这个道理。当然了,这是自家主公就在身旁,所以不至于一念之差酿成大错,可是,主公毕竟不可能一直跟在自己身边当保姆,这千名士卒的性命便全部系于自己身上。一想到这个,田畴便觉得自己肩膀上的分量沉甸甸的,心中亦是不由的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
对于田畴的表现,明溯却是没有在意,毕竟这个少年还有很大的成长空间,明溯需要的是一个心性,而且,对于田畴的使用,本身就是作为一支奇军来暗中部署下来的。田畴这个人的优点集中在三处,一是定好了制度便会去执行,二是语言天赋极强,三是北方边塞的掌故极为了解。
不要轻视这第三点优点。熟悉边塞掌故,看似没甚么用途,可若是两军对垒,他突然想起多少多少年前,旁边还有一条废弃的小道,那对方面临的将会是迅若雷霆的空降打击。
本来,明溯是准备将庞德留了下来协助的,可是这庞德亦是心性未稳,两个冲动型的凑在一起,绝对会影响到自己的计划。自己手下还是缺少那种可以放出去自由发展主持型的文士,明溯暗暗地喟叹了一声。
这就是他有些人心不足蛇吞象了,能够自主发展的主持人才,不仅仅是他手下缺少,便是那此地正高高地坐在崇德殿中的刘宏手下亦是十分缺乏。
身边这商璩倒也算得上是个人才,虽然武力值欠缺了一些,却是沉稳冷静,视野开阔,不过人家毕竟是朝廷正式任命的官吏,这一路行来,虽然自己通过田畴明里暗里示意过几回,奈何他对自己的王霸之气不甚感冒,所以明溯也完全没有必要去自讨没趣。算了,还是让田畴闯闯吧,不经历风雨哪里会真正成熟起来,想到这里时,众人已经行了将近一半的山道,却是始终没有遇到有强人出来打劫。
这也是明溯犯傻,虽然说这千人中间大多都是新兵,可隔得远远的,盔甲鲜明,兵器锋利,阵势森严,加上此行又没带甚么货物,除非这伙强人脑子实在碰了线,要不然,还真没谁会出来玩一把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游戏。
“大人,山下有一路兵马经过。”一个奇装异服的胡人匆匆奔进山寨的大厅之中,大声禀告道。
“多少人,甚么动向。”那厅上正中端坐却是一名魁梧的汉子。若是明溯来到这里,一定能够辨认出来,此人正是老相识,曾经在平郭县城外面趁火打劫,最终损兵折将的胡骑首领乌延。
“千余人。”那在山下做暗桩的胡人想了想,揣测地回道:“我看他们行色匆匆,似乎是途径此地。”
“不可大意,再去仔细探探。”被明溯好生地打击了一回之后,乌延似乎是成熟了许多,虽然觉得千余官兵不可能贸然入山与自己数千人马作对,可还是本着谨慎的原则,将暗桩放了出去。
那胡人应了一声,便又奔了出去。
“大人,前些日子那刺史刘虞不是派了人过来招降么?”旁边一个猥琐的胡人不解地问道:“大人都已经应允了他,依着汉人的性子,总不能出尔反尔吧。”
“兵不厌诈,还是小心为妙。”乌延想了想,心中有些烦躁,便索性行了出去,站在那山坡前面,远远地往时隐时现的山道中望去。
那猥琐的胡人亦是跟了后面,见乌延紧锁眉头,便又问道:“大人,我们在这徐无山中,快活逍遥,胜过那风餐夜露的日子,何苦要下去归降汉人呢。”
“你是不是觉得我们人手已经不少了?”乌延也不回头,就这么淡淡地问了一声,听那猥琐的胡人肯定之后,便幽幽地一叹道:“前些日子,我下山打草谷的事情你应该记得吧。”
千余精骑跟随乌延出去劫掠,最终却是只剩了数十骑回来,而且还多是挂了彩的,这个事情在山上早就闹翻了天去了。此时乌延突然自己提起,那猥琐胡人顿时面色大变,牙齿不由地嘎嘣连声颤响,畏惧地言道:“若是汉人都是如此悍勇,那我们也没了活路了。”
“就是这个道理。”直到现在,乌延都还觉得有些后怕:“经过上次一战,我们已经元气大伤,剩下的多是老弱病残,若是现在还与官兵作对,哪里能讨得了好去。”
“可是……就这么降了,总觉得心中不甘。”虽然心中畏惧,但是毕竟没人管的日子过惯了,骤然要守那么多规矩,那猥琐胡人心中还是有些不情不愿的。
“无妨,只要等我缓过了这口气,多兼并几个部落,到时候再反了出去就是。”乌延却是目透寒光,恶狠狠地言道。
说实在话,这些汉人也真是愚蠢,边塞的胡人部落降了又反,反了再降,每年这里都会来回折腾无数回,可那些汉人却是丝毫不长记性,只要自己当时服软了,他们不仅不会赶尽杀绝,还会要粮给粮,要地给地,尽可能地满足自己的各种需求。如此宅心仁厚的“奶娘”,若是不好生地利用一番,岂不是对不住天狼王赐予自己的这副好头脑。
“汉人的土地都见识过了,汉人的女子也睡了数十个了,这辈子也没甚么念想了,就是希望死后魂儿能够回归红曰乌兰”那猥琐胡人感慨了一句。
红曰乌兰就是蒙古语中的赤山,也就是乌恒山。乌延这一支部落从东胡分出来之后,王帐一直驻扎在乌恒山,后来便以山名为族号,自称为乌恒,中原地区当时史载多记录为赤夷。在乌桓习俗中,帐篷皆是东向而设,语言习惯中喜欢将天地、日月以及附近的山川名称中都加上一个赤字,就是因为赤能给人以光明和温暖,对于生活在北方寒冷地带的乌桓来讲意义至关重要。
赤山为乌桓祖先的根据地,凡是乌桓人死后,皆是烧其所着衣物,请萨满唪诵指引路径,杀犬以殉,使护使死者之魂历经险阻归乎于赤山。叶落归根是人的正常心理,不管这些乌恒胡人在这里生活过的是如何的惬意,却是被迫赶离了祖先世代生活的地方,心中总是会感觉到一丝遗憾。
“会有那么一天的!”乌延恶狠狠地嘟囔了一声,却是突然回头呵斥道:“不要再跟我说甚么睡女子……你迟早有一天会死在汉人女子的肚皮之上。”
乌延这话的意思却是责怪那猥琐胡人不懂进退,都已经答应归降了,结果还带队下山去抢了个女子回来。若是有心人拿这个做上一番文章,那自己部落休养生息的计划就全部要泡汤了。
“不就是一个女子嘛,睡了也就睡了,那些汉人岂会如此因小失大。”那猥琐汉子暧昧地一笑,咂巴咂巴嘴,赞叹道:“大人你还别说,这汉人女子可就是劲道,摸起来粉嫩粉嫩的,像个水做的,可是一钻进去却是比族里的女子还要耐久。要不,大人晚上也尝尝……”
“住口!”乌延猛然回身,一巴掌抡在身后那胡人脸上,怒言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若是此次事情起了风波,老子一定活剥了你!”
那猥琐胡人眼中闪过一丝怨色,却是甚么也没说,低头微微蜷着腰身往后退了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