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甚么啊?
刚才几乎所有的人都听到了,刘宏已经追封了刘陶为中陵侯,而且也说了这侯位世袭罔替,怎么到了其女婿郭贵身上,就突然换成了一个小小的亭侯。
尽管不清楚中陵侯究竟该是第几等的爵位,可听起来总是要比西位亭侯神气的多。
等明溯抗议好了之后,顿时刘宏便傻了眼,那堂外台阶之下更是低笑声不断。还好,那胧月此时正站在明溯身侧,见其犹自一副气呼呼的模样,而且刘宏又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便小声的在旁边解释了一遍。
原来中陵不是一个地名。
《诗?小雅?菁菁者莪》有云:菁菁者莪,在彼中陵。这个中陵,与陵中同义,其实不过山陵之中的一种语言美化的称呼。
当然了,刘宏用这个来作为刘陶的追封,倒不是真的想封片山陵给他。这个时代,凡是有一定身份地位的人,死后都会选择葬于风水较好的山陵之中。
说白了,这个中陵侯,更多的是虚封而不是实封,或者直接将其定义为死后的一个谥封更为妥当一些。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无论刘陶有无子嗣,这个爵位日后便成了刘陶的一个专用封号。
所以说,刘宏给予的世袭罔替的政策,等到了郭贵这里,却不是因为他仅仅是个刘府的女婿就刻意的亏待他,而是委实不能将死者的特定封号转移到生者头上,于是便只能另外再封他一个爵位了。
“可是亭侯也实在太小了一些。”见自己因为知识面浅薄,闹出了个不大不小的笑话,明溯面上赫然,却是不情不愿的嘀咕了一声。
“不小了,我们也不过才是高上一级的乡侯而已。”张让陪着笑脸解释了一声。
“可是那天我见到左车骑将军被封了槐里侯,食槐里、美阳二县的租税,就算是右车骑将军,也是封了个西乡侯。”左车骑将军就是平定黄巾之乱的首功皇甫嵩,右车骑将军也就是朱儁。明溯想了想,见诸人还是一副不理解的模样,便大言不惭的言道:“想本侯再差也是个通侯,这兄弟怎么能连个乡侯都当不上?”
“这……朝廷自有定例。”刘宏本来想说关内侯的人数本来就有限制,你以为是大白菜见谁都送上一棵么?不过既然明溯开了口,自己虽然不可能随意改口,却也不能驳了他的面子,便补充了一句:“若是日后西山亭侯有战功在身,朕定然破格撰拔。”
“希望如此吧。”明溯本来也就是为了掩饰一番自己的尴尬,免得被人笑自己没有文化。既然刘宏都这么说,那也就赶紧顺着台阶下了。
这次祭拜,可谓是惊天地泣鬼神。不管郭胜死的多冤屈,至少死后享受了皇室主要成员级别的隆重仪式。
望着一个个文武大臣颤颤悠悠的列队上前行礼,明溯漫不经心的打了个哈欠,却是将那宠溺的目光转向了旁边正在胧月怀中睡得香甜的娃儿。
“这娃儿生得极为清秀,将来定然又是一匡扶汉室的大才。”也是无话找话,刘宏实在站得无聊,此时顺着明溯的目光转了过去,却也是发现了那胧月怀中的娃儿。
“圣上会看相?”闻言,明溯顿时来了兴致,也不管那一个个苦苦等待主家回礼的权贵,紧忙将刘宏扯到一旁,小声的讨教了起来。
我哪会看甚么相撒……只不过因为是你的儿子,这才随意的吹捧了一句,却不曾想反而将自己绕了进去。刘宏心中暗自嘀咕了一句之后,却是无奈的圆谎道:“也算是懂一些吧。”
“可是我为甚么看不出甚么?”明溯好奇的围着胧月转了两圈,口中咂砸称奇刘宏的眼力劲儿,这下刘宏的脸上顿时挂不住了。
好歹自己也是个九五之尊,不曾想今天跑过来吊丧,随意的说了一句话,却被人当成了那种持幡云游的江湖骗子。本来刘宏还想实话实说的,可一看明溯那信以为真,欢天喜地的模样,心中也不忍打消他的欣喜,便违心的言道:“爱卿瞧瞧这小嘴脸,瞧瞧这小胳膊小腿,再瞧瞧这两尺有余的身段,这个肩膀多么的宽广……”
本来明溯还听得十分起劲,可半响之后却是突然意识到刘宏虽然说了很多,可却没有一句是有营养的话,便怏怏的应了一句:“圣上果然好眼色……微臣这娃儿已经满月了快一个季度了,自然瞧起来比刚出生的娃儿大上许多。”
“朕也就是这个意思……”闻言,刘宏尴尬的住了口,却是不知道该如何再说下去了。
二人时而尴尬,时而搞劳,时而沉默,时而面红耳赤了七八个来回之后,明溯却是突然想到一件事情:“圣上似乎还没有给贺礼呢?”
这话若是在大街上聊起,可能刘宏还能适应一些,可现在却是在郭府,郭胜尸骨未寒,明溯突然提起要贺礼,刘宏惊愕地转头看了一眼缟素满堂,却是嗫嚅的低声提醒道:“不是贺礼……是挽礼!”
“呸呸呸!”闻言,明溯连连朝旁边地上吐了几口唾沫,丝毫不顾一众文武大臣复杂的神色,义愤填膺的抗议道:“微臣难得有个儿子,还是长子,圣上就如此的诅咒,岂不让天下人都寒了心去?”
“儿子……长子?”刘宏显然还没反应过来。
“微臣家中有喜,圣上作为舅舅,总该意思意思吧?”明溯恬不知耻的直接索要了起来。
这个时候,刘宏终于明白了这个“贺礼”与四下里的气氛实在没有关系的很,气极而笑道:“在灵堂索要贺礼,估摸着这全天下人中间也只有爱卿能想得到这一出了。”
话虽这么说,可明溯那句“舅舅”,还是让刘宏心中十分受用的。不管如何,明溯终归还是把自己当大舅哥的,哪里像满朝的文武一般与自己生分异常,成日里不是阿谀奉承,就是欺上瞒下。
想到这里,刘宏顿时觉得那胧月怀中的娃儿越看越顺眼,越瞄越清秀,便由衷的赞叹道:“既然是一匡扶汉室的大才,那便赐字为匡才吧。”
“这就是贺礼?”
“朕亲口赐下,当为天下最尊贵的贺礼了。”
“赐字?”
“嗯!”
“字?”
“对啊。”
“对你个头!”确认了所谓的贺礼不过就是个“字”而已,明溯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外甥尚未成年也就算了,现在连个名字都没有,你就先赐下了字,不是我要和你硬扳这个理……要不,让大家伙评价评价,看看你这个吝啬鬼是不是有些过了头了。”
明溯本来就不是喜欢文乎文乎的人,被刘宏的话一刺激,顿时就忘了这可是公开场合,旁边还有百余双眼睛盯着呢。
“侯爷慎言。”见大家都盯着这边,旁边张让低眉顺眼的悄悄扯了一下明溯的衣襟,提醒他注意上下尊卑。
“本来就是这个理儿……”明溯也知道自己确实过分了一些,呐呐的嘀咕了一声之后,便拿手指去逗弄起了小家伙的掌心。
说来也怪,本来这小家伙在胧月怀中扭来扭去,兴许是因为旁边的气氛太过于压抑,时不时的小嘴一瘪,便哇啦哇啦叫喊了起来,可明溯手指往前一伸,小家伙顿时便止住了哭嚎,兴奋地揪住自家老爹的那根食指,不停的倒腾来倒腾去。
见儿子有趣,明溯也忘了先前所有的不快,托住其后颈,蹑手蹑脚地从胧月怀中接了过来,往肩头一搁,便哄了起来。
这个时代可不比后世,但凡哄小孩带娃儿的事情都是女人的专职工作。在场的文武百官大多都是活了半辈子的人了,可论起带小孩,却着实算得上是一窍不通。
眼见明溯连女人的活儿都愿意去做,顿时堂内堂外表情都复杂了起来。有那大男子主义作风显著的心中暗想,到底是个不学无术的侯爷,也难怪始终难登大雅之堂。至于绝大多数人,甚至包括老袁家的那几个,悄悄对视一眼之后,则是面色苍白的想到了一个问题:明溯显然是第一次抱自家儿子,可见那熟捻的姿势以及满是宠溺的神情,毫无疑问,从此以后帝都洛阳又多了一个坚决不能招惹的小家伙!
刘宏虽然有几个子嗣,可却从来没有亲自带过,尤其是那刘辨,更是生下来之后便托寄到道士家中将养,自然没有如此亲情自然流露的幸福时候。
瞧得有趣,刘宏便打笑着言道:“既然此子尚无名字,朕倒是想到一个合适的。”
当今圣上亲自赐予名字,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尤其是那些与明溯明显不对付的,更是心中暗自忐忑的想道:不管以后明溯发展如何,他的儿子是由刘宏亲自定名字的,这日后的荣华富贵,只要大汉江山在一天,就能有一天保障了。
羡慕归羡慕,可有些福分却是羡慕不来的。
按照刘宏的意思,既然是明溯的儿子,那么自然应该姓明,至于名字,则是取了胧月的月字……如此一来,父母亲的名字各占一个,便成了双方感情的结晶,可谓是得天独厚。
当然了,前面赐下的“匡才”却是暂时用不到了,用明溯的话说,小孩子不好养,若是过早给予了这样一个显赫的字,恐怕会折了其福分。
这个说法倒也符合当下流行的风俗,于是,就在满朝文武百姓的见证之下,明家的嫡长子明月顿时成了帝都最为风光的娃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