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在洛阳侯府中时,因为有明溯的封口令,张宁并不知道张角已经死了,而且首级正挂在南门示众。
不仅如此,其实众人从洛阳出来的时候,那张角的首级可是死不瞑目地送了车队中的张宁远去。
尽管心中清楚曹操并非凶手,而且张角死的时候,曹操也不过就是个配角而已,估摸连上去割脑袋的资格都没有,可毕竟张角已经死了这是事实。
无奈之下,明溯只得花了无数的口舌,慢慢地将那张角病死的事情介绍了一遍,当然了,脑袋给割了送往洛阳这个事情还是不敢提的。
其实,张宁早就清楚张角的身体状况,虽然说这个消息实在太震撼了,可毕竟还是没有出乎意料。何况明溯介绍得如同亲身经历一般,想想以他的身份,自然应该熟悉内情,张宁不用去想,心中已经先相信了一大半。
良久,张宁犹自瞪着一双哭得通红得眼睛,定定地望着明溯,明溯却是尴尬地安慰道:“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现在人已经死了,再伤心也没用了,还不如好好的活着,也让他在地上能够放心……”
杀人杀得不少,可这种安慰死者后人的事情,明溯却还是第一回做,说到最后,便是连自己都觉得不知道该如何往下去接了,于是便呐呐地拿手掌揉了揉鼻子。
这一揉,可就坏事了。明溯还是纳闷自己手中到底是甚么味道竟然如此的怪异,那张宁却是骤然面色一红,转瞬又变成了白色,当然了,等明溯疑惑地嗅个不停的时候,那张宁的面色已经彻底转为铁青。
“我要杀了你!”就在外面三小鬼头鬼脑,猫了过来准备偷窥的时候,房中却是传出了一声极为尖锐高亢的叫声,着着将三小立马震呆在了门外,紧接着,便看到明溯慌慌张张地从房中奔了出来,里面却是妇人在不停地安慰着张宁。
“我姐夫是不是调戏人家了?”疑惑了半响,诸葛亮纳闷地转头问了庞统。
闻言,庞统却是双眼皮往上翻了翻,不屑地言道:“你是我大哥也……这种事情,还要问小弟么——真没见识!”
到底还是诸葛瑾成熟,觉得事情可能有些不妙,便小声地去请教诸葛亮:“亮弟,此事回去要不要告诉瑜儿、玲儿?”
“说,当然要说!”诸葛亮装作一副大人模样道:“不过为了家庭和睦,至少也得等姐夫与二位姐姐圆了房才能去告状。”
……
后面三小的嘀咕,以及沿途诸人的眼神明溯都已经顾不上了,仓皇从后院奔到廊下时,明溯一个飞跃,便直接冲到了那重新收拾好的案板旁边,险些将那本就心神不宁的曹操惊吓得当场就回身逃了出去。
“太惊险了,太惊险了!”连连灌下去三四樽酒水之后,明溯方才定下了心神,后怕地感慨了几句。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任是曹操心中想法再多,可关系到自己的性命安危,却也只能在一旁陪着个干笑,强自按捺住心中的畏惧等待着明溯说话。
“哎……”抚摸了一下胸口之后,明溯方才想起那曹操已经被自己晾在这里许久了,便歉意地言道:“先前有所误会,却是让孟德受惊……又久等了。”
“不受惊,不受惊……我等侯爷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等了小半天,终于等来了自己盼望已久的好消息,曹操顿时一颗悬吊在半空中的心落到了原处,紧忙提了酒钟,上前为明溯斟满了酒樽。
“孟德一直干坐此处?”明溯本来是没话找个话说,不想那曹操却是会错了意,便郁闷地回答道:“先前侯爷坐论天下英雄,我仔细想了想,还是觉得侯爷可能说得不大准确……”
“哦?”折腾了这么一出插曲,若不是曹操提醒,明溯自己都快忘了先前的话题了。
“其实,我不过是个苟安求稳,不思上进的小人物而已,反倒是侯爷,却是天下第一等的大英雄,大人物。”曹操索性顺杆子拍了一下明溯的马屁。
“此话怎讲?”先前,明溯可是说了刘宏这个真龙天禧是第一等的,不想到了曹操口中,自己却是第一等。
心神安定下来后,曹操的思绪也稍许活跃了一些,见明溯发问,便将其功勋一一数落了一番,当然了,其实许多事情,到了曹操口中,便是连那血屠青州北部诸郡国的事情,都成了忧国忧民。
见曹操如此颠倒黑白,明溯也是哑口无言,不过经过张宁的事情之后,现在明溯也没心情去折腾曹****,便索然言道:“孟德不愧为乱世之奸雄,这种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的评价都能说得出口。”
这话一传入耳中,曹操顿时就傻眼了。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这可是自己心中暗暗想着座右铭,怎么连明溯都知道了。尽管曹操心中极为震惊,不过此时却不是表示疑惑的时候,于是,曹操便谄笑着言道:“侯爷所做的一切,定然都是有深意的,只不过有些见识浅薄之人未必能够理解而已。”
“说得好!”明溯拍案高声赞叹了一句:“本侯突然觉得英雄这两个字放在孟德身上,未免有些屈才了……其实,论天下无耻之人,恐怕真没有比孟德更厉害的了。”
顿时,曹操是欲哭无泪。自己也不过就是拍个马屁而已,虽说也做了些指鹿为马的事情,可那不是为了迎合你的喜好么。怎么现在到了你嘴中,我又成了最无耻的那个了。
好在,明溯还是比较体谅他的心情的。见曹操面色忽晴或阴,时白时青,明溯便大笑着继续言道:“孟德休要多想,本侯也是同道中人……这论起无耻,天下恐怕也就你我二人能够坦然受之了。”
“侯爷也无耻?”闻言,曹操顿时哭笑不得。这无耻可不是甚么褒义词,没想到自己才被冠了上去,结果明溯竟然也自顾自的给自己套了一顶上去。
“嗯,人至贱则无敌!”明溯意味深长地拍了拍曹操的肩膀,无比自豪地睥睨着廊外诸人言道:“正因为你我二人无耻,所以才能端坐此地饮酒。至于他们,这无耻的功夫不到家,只能做些侍候人的事情了。”
“侯爷此言甚为高深,我实在佩服得紧。”曹操十分认同地点了点头,附和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历览前贤,恐怕能够正视人性,侃侃而谈的,也只有侯爷与我二人了。”
“孟德此言已经有些意境了……权力还有更多,孟德仍需努力啊!”
“侯爷教导得极是……”
无论曹操后世多么的显赫,至少此时也不过是刚刚被放出京来的小官。济南相的位置说小不小,可说大,只要去对照一下洛阳城中的显贵,曹操便知道这个位置其实也不过就是坐井观天的鸡肋而已。
一时间,望着面前无比萧瑟,意兴阑珊的明溯,曹操恨不能仰首长啸,将之引为平生第一大知己。
这顿酒从晌午时分,一直喝到了下半夜。最终,醉醺醺的二人相互执手,让那祝阿陪侍一旁的官吏去寻了个长梯过来,爬上了大堂屋顶,一边欣赏那清凉入水的月色,一边继续就着酒水,长叹人生苦短,权力无限了许久。
多少年以后,曹操亲帅百万大军,扬鞭大河之畔,当众十分感慨地言道:“尽管孤现在已经位极人臣,麾下良将精锐无数,可还是忘不了当年侯爷的一番教诲啊……孤也知道,如此的去钦佩一个生死大敌不应该,可孤就是无法忘记——那不是对手,那是英雄之间的惺惺相惜!”
当然了,这是后话,明溯现在也没有心情去琢磨曹操日后究竟会如何评价自己,尤其是那一夜无眠,哭得眼睛都起了肿泡的张宁进入车厢时,看似无意的那极其怨恨的眼神,足足让明溯全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张宁那个眼神,与其说是看到仇人一般,倒还不如说是女子心中由爱转恨的那种情愫。
哎,世上若没有无缘无故的爱,自然就谈不上无缘无故的恨了。感慨完那一下恨之入骨的眼神之后,明溯掩饰地仰天观察了一番白云苍狗之后,呐呐地言道:“乌云不出门,白云行千里……这云色有些黯淡,看来老天要变脸了!”
县府前面大街另一侧同样在观察着天色的曹操却是顾不上去揣测明溯这番话的一语双关,因为随着明溯话音刚落,那天上果然零零星星地飘起了濛濛细雨。
真不知道是自己转述的那句谚语成真,还是明溯言出法随,连这老天爷都愿意顺着他的意思行事,曹操心中郁闷了一下之后,便紧忙小步奔了过来,好生地告别了一番之后,方才指挥手下诸人,冒雨赶往了治地济南国。
如此一别,再见不知又是甚么时候……何等状况了!定定地望着曹操一行远远地湮没在了雨幕之中后,明溯心中感慨了一句之后,随意地吩咐了一声那陪着自己淋成落汤鸡的祝阿官吏好生经营民生之后,便回身钻入了车厢。
此地距离自己的工业中心桃花岛已经不远了,虽然说老天不帮忙,可还是快马扬鞭,赶回老巢之中,心中也能安稳许多。
就在中平元年最后几天,后世史载中名闻遐迩的双雄会就这么告上了一个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