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溯将自己比作牧马人,可那些惊慌失措被堵在东门内外的贼人又何尝愿意将自己作为温顺的马儿。
其实,就算是此时贼人队伍中间寥寥无几的几匹驽马,在触目遍地的火焰之中,亦是不停地打着响鼻,再也不顾主人的勒束,胡乱地将那蹄子重重地往前践踏了下去。
三路人马此时已经全部会师在一起,正沿着东西长街大踏步地往前追杀了过去。这个时候已经无须他们舞刀弄枪了,无数的贼人簇拥在狭窄的东门里面,互相推搡,自相残杀,一片片地倒了下来。
火光将夜幕映得通红,就在明溯驱逐着数万被生存的渴望涨红了双眼的贼人往东而去的时候,广宗城内外亦是掀起了一片慌乱。
明溯是所有平叛军的监军,所以董卓想要有大的军事行动,之前自然必须要先通报一下正在左近的他。可明溯的行动却是不受任何人约束。
董卓也没想到明溯会抢先一步,向那经县发起了进攻。此时正北方向的火焰冲天,一股股浓烈的黑烟随着微微的北风刮了过来,便连那抬眼凝望的董卓头上都落下来浅浅的一层灰烬。
隐约听到哭嚎嘶喊声慢慢地消失了下来,董卓突然觉得心中不安了起来,便大声地吆喝一起在营外看热闹的诸将:“传本将军令:各部收束人马,半柱香后攻城!”
在董卓看来,这是自己上任冀州北伐军统帅之后的第一战。正当他想要打出自己的威名之时,不想却是被明溯不声不响地给抢了个先,恼羞成怒的董卓再也顾不上先前的部署,直接号令大军便往广宗全线压了上去。
在战功与士卒的性命之间,毫无疑问,董卓选择了前者。正如先前观察,经县的战斗进行得应该是极为顺利,明溯若不是顺利地拿下来城门,自然没有能力在城中放上如此声势浩大的一把火。
似乎是从中受到了启发的董卓面露狠厉之色,连声催促着传令兵又补充了一条军令下去。
先前,同样惊惶的还有广宗城内的张角。
毕竟是十数万人被困在一座小小的县城中,其他不谈,这饮用水源的污染问题便不是张角的符水能够解决的。
在民间号称“活人无数”的大贤良师、天公将军终于第一次倒了下来。张角得的病症很简单,若是明溯在此,一定会直接告诉他:你这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拉肚子了!
虽然说上吐下泻,拉得腰酸膝软腿抽筋,可双眼直冒金星的张角还是坚持爬了起来,在徒众的搀扶之下,来到了院中。
北方的火焰很明显,虽然因为无数人的喧哗,此时广宗城中并不能听到了隐约传来的喊杀声,可张角毕竟就是从小生活在这一片区域的,对于基本的地理常识还是懂的。
第一时间,张角就判断出来经县沦落了。毋庸置疑,有当朝太尉、仁义侯明溯窥觑在一旁的经县本来就一直处于风雨飘零之中。这也是当初张角没有选择逃往经县,而是掉头南向,直奔的广宗的缘由之一。
尽管多次论证,明溯手下只有区区一万新军,可张角实在不敢去赌。道理很简单——北中郎将都能统帅五万精兵强将,那明溯位高权重,怎么可能拿自己的性命来开玩笑。
一万新军,换位思考的话,张角觉得自己绝对不会公然挡在数十万对手的前面,而且还每天坚持出操,生怕对手不能探知虚实一般。
其实,一定有诈!这是张角当初的判断。所以,现在一见到经县上空飞腾而起的火焰,张角顿时老泪纵横,眼前一黑,若不是旁边的人眼疾手快,险些就晕倒了下去。
“经县完了,完了……”喃喃自语了数十声后,张角突然回光返照一番蹦了起来,急促地将一堆军令发了下去:“传令四门,准备突围……那仁义侯拿下经县之后,一定会从北方过来,西边有卢植老儿,南边越过丘县、馆陶便是大河,大军难以渡河,还是重兵往东突破吧……对了,防止官兵纵火!”
此时,张角尚还不知自己的老对手已经被撤职查办,一架囚车押解入京了,所以被打怕了的他,心中所作的还是逃亡的准备。
真是越怕甚么,越来甚么。不待北门发起进攻,那距离董卓帅帐最近的西门便已率先遭遇了强大的攻击。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有灵犀,董卓与明溯竟然不谋而合地选择从西门首攻,唯一的区别是此时进攻西门的全是河东嫡系子弟兵。
自打追随自家太守来到冀州之后,这些将士尚还寸功未立,此时董卓将西门的攻击任务交给了他们,毫无疑问,从一开始双方便陷入了疯狂的血战之中。不一会儿,一股丝毫不逊色于遥远的北方的火焰便冲天而起。
说来也是张角倒霉。本来若是他静守城中,或许局势还不会如此糟糕。就在河东精锐趁黑悄悄摸到西门底下的时候,那西山的贼人得到了张角突围的命令,正好将城门拉开了一条缝儿,准备杀了出去。
短暂的怔神之后,双方便同时发出了一声呐喊,在城门洞内绞杀成了一片。这个时候,就充分体现了正规军的优势了,虽然城中人多势众,可毕竟装备操练均不如人家太多,一个照面下来,西门顿时失守。
见首战告捷的董卓大喜之下,便喝令其余诸门一起发动进攻。
陡然见到自己的地盘也起了火焰,张角顿时就急红了眼,然而此时却不是拼命的时候,不待他发令,足足十万以上的贼人便齐齐地涌上了南门。
负责进攻南门的正是在董卓帐下戴罪立功的宗员。说实在的,董卓虽然将他任命为了一方主将,可毕竟不是十分的信任他,所以此时宗员手下也只有区区的五千人马,而且还大多是从巨鹿带了过来的伤卒。
同样是一个照面,广宗南门外的宗员的队伍便被贼人彻底冲得七零八落,此时便是那主将宗员,亦是在一片惊惶之中,狼狈地借着夜幕的掩护,逃奔了出去。
在董卓的军令之下,从西门开始,紧接着是北门、东门,接二连三的火焰成片地点了起来。若是明溯负责指挥这场战斗,一定会质问董卓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所有的城楼都点着了,火势追着屁股往中间压迫过去,最终你的部下该如何撤退出来?
这个简单的问题,已经不用董卓去想出答案了。因为就在他大惊失色,突然想通了其中的关键的时候,那南门断后的贼人则是毅然将四周能够点燃的地方都放上了一把火,借以拖延住官兵的脚步,掩护大贤良师顺利撤退。
应该说,宗员的突然溃败本来算是北伐军的一大救命的转机,然而放火这种事情却无须别人去教,人类千百年来与大自然作搏斗的经验培养出了无数的纵火英雄。比如说现在正在火场之上疯狂大笑的贼人,毫无疑问,最终他们的结局必然是同时丧身火海之中,然而,那些正拥挤在一起,惶惶不安的官兵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其实,今天晚上,整个中原大地想到放火的绝对不仅仅是冀州的这些人。
几乎是在入夜的同时,前番纵火不成反遭贼虐的皇甫嵩一计不成再生一计……自然还是火计!
傍晚时分,长社外面难得地迎来了本年度第一次台风。
风沙走石之下,数步之外,人影难见。皇甫嵩见老天爷终于肯帮自己了,便喝令士兵手持火把暗暗出城,利用贼人营寨周围的杂草,用火攻大破敌人、
长社此战,皇甫嵩以鼓助战,冲入敌阵,朱儁更是率着自家五千精锐私军,杀出北门,回旋包抄了过来。
正当那波才乱了阵脚,难以约束四下奔逃的部下时。又被曹操带来的援军迎头赶上。
在皇甫嵩、朱儁和曹操三面夹击之下,南路平叛军星夜追击,战线蜿蜒数十里,斩杀贼人精锐数万,驱散无数,贼人首领波才则是一路狼狈而逃,到达阳翟才敢稍稍停了下来缓口余息。
就在南路军主力终于迎来了一次久违的胜利的同时,那临危受命的新任南阳太守秦颉趁着强风过境,从上风方向一边纵火,一边向贼人首领地公将军、神上使张曼成所部发动了猛烈的攻势。
虽然张曼成此时麾下足足聚拢了将近二十万人,可毕竟对方背风而来,自己则是被熏得连眼皮子都难以睁开。
一番苦战之后,张曼成不慎之中被乱兵砍翻在地,余下的贼人在副将赵弘的率领之下,缓缓收束残兵,撤出上蔡、宛丘一片,退据宛城之中。
这一仗,虽然朝廷官兵斩杀首级数万,可最终还是有十余万人陆续逃入了宛城,而此时秦颉手下也不过只剩下万余人,最终双方只得陷入了艰难的对峙阶段。
一夜之间,连续三州四处有人想到了火计,虽然说那董卓因为邯郸学步,却是没有想到给自己留一条生路,直接导致将近三万北伐军士卒与五千河东精锐不幸丧生广宗火海之中,然而纵观整个中原大战场,累积屠戮贼人却远远已经超过了二十万之众。
一比六的伤亡率,刘宏还是完全能够承受得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