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球家中世代为望族并担任官职,所以他从小接受的正统教育也是比较好的,尤其是其一手好字,凌厉峥嵘却又方方整整,远远观去,如同数列正在等待阅兵的百战士卒。
这也是程璜最为欣赏他,并将女儿嫁于其为妻的主要原因。
一看那封供述,程璜顿时就傻眼了,原因无他,只为后面的署名确实是阳球亲手所书,不仅如此,字里行间,更有阳球亲笔修改的几处笔迹,最后一行在名字前面更是明白无误地书写着几个耀眼的说明:“以上供状我已看过,与我所说的一致。”
如果说署名有可能是被逼迫的,那么前面的修改之处又应作何解释呢,何况那最后一行说明更是直接指明这封供状虽然是别人代笔,却是经过了阳球自己确认的。
就凭借着这封供状,哪怕是拿到那后世司法制度严谨的大英法庭上去,恐怕法官也只得断定此事为真了,何况是知识、见识足足落后了二千年的程璜。
就在程璜发怔的时候,后面挡着的阳球已经发出了一阵猪一般的嚎叫。
闻声,程璜惊惶地转眼一看,顿时目呲欲裂。原来那明溯却是趁其沉浸在震惊之中的时候,陡然绕了过去,直接一刀卸下了阳球一条大腿。
当然了,依照明溯的刀法,若是真想杀人,此时阳球早就该身首两处了。
倒也不是明溯不想趁机杀了阳球,主要还是擅杀朝廷命官的罪名可不是谁都能轻易的背负的。虽然精心炮制了一封谋反的供状,可毕竟阳球的身份背景摆在那里,卸点零件最后还好辩解,可若真的直接一刀杀了,恐怕刘宏再傻,也能想到自己是杀人灭口了。
左右自己做得是天衣无缝,明溯也就不着急杀人了。
不过死罪可免,那活罪却是难饶。若是有眼尖的宿卫,此时一定可以发现,随着明溯这看似削歪了的一刀,与身体分家的可不仅仅是阳球的一条大腿,红与黑交织之间,似乎还有一条萎缩成了一条萝卜干的事物连同两团圆滚滚的东西一起与身体决裂开来。
这下,阳球可以直接继承程璜的志向,进宫陪侍刘宏了,当然了,失去一条腿的阳球刘宏还看不看得上,那就不是明溯的事情了。
帮忙只能帮三分,再帮就是倒忙了。见目的已经达到,明溯也不想再去做多少好人,直接收刀往后退了下去,口中却是惊讶万分地喊道:“阳大人你虽然自知罪孽深重,可也完全没有必要往本侯刀上扑撒……要知道,像你这样的谋反大罪,可不是轻易的一死了之,那个甚么家眷、子女,甚至九族都得一起诛灭的。”
听了这话,程璜顿时就急坏了。若是给明溯这话栽实,毋庸置疑,自己的下场可想而知。在场诸人之中,除了自己这个老丈人,又有谁与阳球关系最为亲近?
当下,程璜便也不管不顾,直接反身扑了过去,口中凌厉地怒喊道:“你想要老夫女婿的性命,便先将老夫的性命一起取走吧!”
“原来中常侍大人是这反贼的老丈人撒!”闻言,明溯顿时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似乎所有的疑团到此方才解开,明溯一边悠悠地将程璜踹飞出去,一边扳着手指数落道:“难怪一听说本侯拿下了反贼,中常侍大人便火急火燎地跑过来假传圣旨,原来是一家人……这下好了,倒免得本侯赶过去抄家灭族了。来人哪……与本侯将这反贼翁婿一同绑了起来,待本侯禀明圣上后再一并问罪!”
瞧瞧明溯这话说得多漂亮,虽然确认了程璜与反贼的亲属关系,可还得请示过刘宏再作处置。
自古官场,勤请示、多汇报是下级官吏为官的准则。明溯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何况此时他已经见到赵忠伴随着一驾小轿匆匆忙忙地赶到了盛化门内。
遍数这大汉天下,能够坐着轿子,让权势熏天的赵忠小跑步跟随的还能有谁?既然已经猜中了真相,明溯自然不必急着当众杀人了。
此时,那些宿卫已经全都看傻了眼去。
一日三变,说得就是方才的情况。本来阳球跑到盛化门外耀武扬威,诸人虽然心中懊恼,却是无计可施,不想自家统领一来,形势便陡然直下,原先监刑反贼的阳球摇身一变,突然成了最大的反贼。
本来大家都以为这应该是今天这场风波最大的**的时候,不想程璜突然赶了过来,紧接着,一出波澜壮阔的更大的**出现了。甚么叫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形容的便是此时的明溯。按理说听到有圣上口谕之后,即便不肯遵守,至少也应该有所收敛,可明溯却是彻底反其道而为之,转眼之间便将那阳球的一条大腿连同一副命根子都卸了下来,当然了,这还不是**,迄今为止,最大的**还是前一刻还地位尊崇的中常侍大人竟然也成了反贼同伙。
此情此景,怎一个爽字了得,事实上,此时诸人心中已经再无其他的词儿比爽字更能形容自己的高涨的情绪。
听到自家统领的吩咐,一众宿卫丝毫不顾那有气无力地躺在地上,却犹自圆瞪着双眼的程璜心中是如何想法,只是忙不迭地赶了上前绑人。
没办法,自家统领实在太神勇了。似乎是瘟神下凡,大小官员,只要惹到他头上,最终总是讨不到好去。跟着明溯走,有钱又解气——这时候,已经有那脑子灵活的宿卫想到了大年三十那预算之外的一笔年终奖金了。
任是赵忠也是见惯了内廷争斗,却也从来没想过翻脸整人可以进行得如此从容不迫。就在轿子行近盛化门的过程之中,坐在轿中的刘宏没有看到,可一直密切关注着前方的赵忠却是全盘看到了明溯折腾程璜翁婿的场景。
其实,那供状甩了下去,长刀出手的时候,刘宏已经距离宫墙不到一百步,有那么一刹那,赵忠都以为明溯是有意抢在刘宏发话之前,直接杀人灭口。
当然了,那时候若是赵忠及时喊上一嗓子,阳球也不会遭受到如此的磨难。不过谁叫他关系没处好呢,所以尽管见到了明溯出刀,赵忠却是极有默契地选择了视若未见。
甚至那个时候,赵忠心中还想着以后如何去嗤笑程璜。当然了,明溯却是很体谅地省去了他费心思的这个过程,就在赵忠脑中才转过这个念头,场中情景跌宕起伏,往日与自己并列十常侍行列,荣耀无比的程璜,突然死猪一般,狼狈不堪地成了反贼的同伙,被倒绑了起来。
看来明溯今天是势必要将无耻进行到底了。就在赵忠微微地咳嗽一声,准备提示诸人刘宏驾到的时候,明溯却是面色一板,手指那几名宿卫,高声地喊道:“你们几个怎么回事情?为圣上办差,是一件极其荣耀的事情,务必小心谨慎,丝毫也不能出差错……你说说看,那反贼家属脸上怎么青了一大块?到底是第一次到我手下当差,这点起码的规矩都不懂……即便他们是罪犯,可这最终的判决权还在圣上手中,我们只要尽好自己应尽的义务就可以了,千万不能假公济私,甚至是公报私仇。你们看看,若是圣上见到这块青斑,还以为我虐待罪犯了呢。”
那几名宿卫你看我,我看你的,其实大家都知道,程璜脸上那块青斑还是方才明溯直接开了一记大脚踹出来,可此时明溯却似乎甚么都不记得了一样,自己总不能随意地去指责上司吧。
于是,一名宿卫便小心翼翼地解释道:“将军,我们方才已经很小心了,奈何这反贼想要逃跑,自己一头撞在城砖上……”
“好了好了,念在你们第一次跟我后面办差,这次就免去责罚了。”倒底是精挑细选出来担任宿卫的,一个个都很机灵,明溯听得心中十分满意,便扬手止住了那宿卫的回话,语重心长地教育道:“这执行法度,最忌讳的便是逾越法令规定。虽然都是些反贼,可他们却还是有人格的,我们既要一丝不苟地取得证据,又要充分尊重他们的尊严,坚决做到不严刑逼供,不诱供串供,一切以事实为准。当然了,如果能够充分关心照顾罪犯的生活,也是一种让他们感恩戴德,早日悔改的途径,这些你们都要学着点。”
“属下遵从将军教诲!”此时,许多宿卫已经见到了赵忠就站在背后,自然明白了自家统领的意思,便哄然应了下来。
明溯这时候似乎方才见到赵忠的模样,紧忙趋步过去,异常客气地问道:“不知中常侍大人驾到,小子有失远迎,见谅见谅!”
明溯也不知道赵忠与程璜、阳球的关系撒,不过客气点总归不是坏事,所以此时他突然换了副面孔,倒是让赵忠心中不寒而栗。
“明小子不会也准备将咱家拿了下来吧?”听到那句中常侍大人,赵忠心中不由地想起了程璜的遭遇,便笑吟吟地小声地开了句玩笑。
这句明小子一出口,明溯便知道自己过关了,于是便正色大义凌然地言道:“怎么会呢?大人心系朝廷,功劳卓越,小子钦佩还来不及,哪里敢做出如此为世人所不齿的事情来……对了,不知道大人突然驾临,有何指教撒?”
“指教谈不上。”赵忠意味深长地指了一下暖轿,轻轻地提示道:“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