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在山路中奔波了二天二夜,便是铁打的汉子也该倒下了。
到了溧河亭舍,已经是日落西山,诸多襄阳调遣而来的士卒皆是纷纷叫嚷着肚子饥饿,然而还没等到菜肴煮熟,那百名士卒早已累得人仰马翻,一个个很没有品相地抱团睡了过去。
其实明溯等人也很疲乏,这些士卒累得不成人样,他们又何尝不是。除了小丫头一路上都是坐在车厢之中昏昏欲睡之外,明溯等人连同那前一晚的星夜追剿张宝,已经足足三天三夜未曾合眼了。
望着无情几人强自撑大的黑眼圈,明溯心中叹息一声,默默地将面前的粟汤喝了下去,便径自牵了战马,连同无情等人经过独山地区,悄悄地渡过白水,赶在天色暗沉下来之前进入了宛城东门。
至于那百名襄阳的士卒,明溯早就给了亭长百两银子,让他好生招待一番,容留他们住个一宿再走。这些士卒也吃不得大苦,按照明溯的意思,等到了宛城之中,直接重新调遣百人护送,继续接力将自己等人送过伏牛山麓,抵达那雉县再更新人手。
从南阳到洛阳这一段路,水汊密布、阡陌交通,那伏牛山麓更是蜿蜒数百里,山脉起伏,森林荫蔽,山道崎岖,极难前行,区区百里路途,往往五六日才能赶到,所以明溯也就极为奢侈地决定在这宛城之中居住一晚,养足精神之后,次日清晨方才上路。
所幸的是,先前明溯已经从这里走过一遭,当地郡守、县令都对明溯极为尊敬,一听到此次仁义侯经过治地返京,大小官吏皆是纷至沓来,几乎欲要踏破门槛。
明溯却已经支撑不住了,吩咐那郡尉派人严加看守好圣上点名抓捕的要犯张宝之后,便直接倒头睡了过去,也不管那些上赶着来拍马屁的官吏站在外面的寒风中是如何的饱受煎熬。
明溯临睡之前一句话将那郡尉吓得一夜没睡,虽然不清楚这下巴给卸下了的汉子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会让圣上亲自下令,仁义侯更是星夜兼程押送,可毕竟此时人犯已经交到了自己手中,万一有个失职,那可就真是百死难辞其咎了。
于是,一郡都尉亲自领了人团团将张宝围住,大眼瞪小眼地紧张地守了一宿,至于那宛城县尉,虽然作为郡治之所,平素大事有郡守撑着,小事有乡亭管着,此时却也只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将一队队的县卒派了出去,轮番巡防着周边。
当然了,一夜无事说的是宛城之内,至于那宛城外面,隔了一道独山白水屏障的溧河亭中,却是出了一件极大的事情。
第二天一起床,明溯一起床,便望见了郡尉、县尉二人眼睛红得如同兔子一般,见了自己却是万分的惊喜,忙不迭地告罪请明溯暂且接回看管要犯的职责,至于二人则是要赶往溧河亭处理贼患。
溧河亭?一听二人的禀告,明溯心中便是一个激灵,没来由地便感觉到了此事一定与自己有关。
昨天傍晚时分,明溯本来就是跑到溧河亭舍用了个早晚饭,当时那些襄阳调遣来的士卒一个个累得不想走路,无奈之下,自己只得轻车快马,趁天黑之前先行赶进了宛城,不想才睡了一觉,却是陡然听说那里发生了贼患。
也是因为所有的人都饥困交加,明溯为了稳妥起见,才想出来请郡县代为看管一夜的主意,没想到,就是这一念之差,那溧河亭竟然真的出事了。
当下,明溯便仔细地盘问了一下究竟。这一问,明溯的面色顿时由青转白。
此事果然与自己有关,而且目标很明显就是冲着自己手中的张宝而来。
就在半夜时分,那些襄阳的士卒吃饱喝足,继续埋头大睡之时,足足千余贼人突然趁黑摸进了溧河亭舍,一阵掩杀之后,竟然将那百名士卒给杀得一个不剩,至于亭中,除了一个机灵的亭卒当时恰好闹肚子,跑了出去蹲在茅草深处,方才逃过一劫之外,其余诸人皆已在这场浩劫之中死得个干干净净。
那亭卒满肚子的稀汤当场便被震天的哀嚎以及漫天的火光被惊吓得倒流了回去,等他连滚带爬地跑到宛城报讯的时候,郡尉、县尉二位大人却是因为明溯交代的职责甚为重大,也没敢擅离岗位,只得苦苦地煎熬,等到明溯睡醒之后方才前来告罪请假。
很明显,太平道的徒众已经得知了张宝被自己押了入京,这是摸着脚后跟追了过来。明溯眉头紧锁,却是不管那溧河亭贼患,直接询问了一个情况:“二位大人,此时城门是否已经放行?”
“回禀侯爷,卯时一刻开城门,三刻官府点卯,这是自古沿袭下来的规矩,本城也不例外……此时城门已经开了约莫刻钟时候了。”县尉管的本来就是鸡毛蒜皮的事情,见明溯问起,便殷勤地将情况介绍了一番。
闻言,明溯面色大变,紧忙喝令二人传令下去,紧闭四门,绝不能再放任何闲杂人等进出。
不消多说,昨天那些徒众既然攻入了溧河亭舍,那么自然知晓了张宝已经不在其中。这是一群疯子,只要让他们知道教中的首脑之一此时就在城中,恐怕就是这区区的宛城,最终也难逃被乱民所围困的下场。
当然了,在此之前,明溯还是得先担忧城中的安危,毕竟城门已经开了这么久,想必已经有城中的徒众内外勾结,通报了自己昨晚连夜进入宛城的消息。如此看来,这宛城已经不安全了,还是得趁着那些人尚未大规模地汇聚之前,紧忙赶路离开。
明溯稍许理了一下思绪,便将心中想法与那郡尉、县尉沟通了一番。那二人也没想到事情竟然是这个样子,然而此时却不是操心乱民的时候,而是如何才能顺当地将明溯所押的那个重犯送去洛阳。
宛城到雉县路程并不远,算算也就是百余里,不过中间却是隔了一座崎岖险恶的伏牛山麓,这就增加了诸多变数。
三人好生商议一番之后,便定下宛城封城三日,明溯调遣五百精锐骑卒随行北上的策略。
这宛城地势极为险要,依山伴水,不管是进城也好,出城也好,均要渡过白水,除此之外,便只能在对岸绕行百余里山路才能转了过来。郡尉甚为自信,认为只要宛城封闭四门,足以将那些追赶的乱民给阻拦在后面,明溯却是没有这个信心。
郡尉到底在高位上呆的时间久了,不大了解,明溯却是知道就在千余年后,先后百年的时间,分别有两支农民武装仅仅凭借着一双大脚,一支赶超了精锐骑兵,另一支则是直接跑出了飞机、汽车的围追堵截圈子。
这世上没有任何事情是不可能的,只要信念足够强大,有时候人力胜天的事情都是有可能完成的。宗教的力量明溯十分清楚,张宝对于徒众的刺激作用明溯同样心知肚明,此时他只能暗自祈祷那些徒众此时也才将消息送达了宛城,至于那更远的伏牛山麓、雉县此时尚还无人前往。
出于谨慎起见,明溯还是要求那郡尉坐镇宛城,县尉则是领了人马沿河收拢渡船,尽可能地给那些疯狂的徒众制造一些障碍,为自己最大可能地争取一些安全的因素。
明溯出北门的时候,看似平静的宛城之中顿时掀起了一股浪潮,那些装扮各异的商贩百姓本来还好好地簇拥在大街上,一见官军出城,立马就围了上来,神情激昂地要求官民平等,让他们一起出城。
开甚么玩笑,当真以为是到了二十一世纪,还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呢?眼见已有部分围拢的行人怀中隐隐地露出了兵器冰冷的光芒,明溯也不废话,直接将屠龙宝刀抽了出来,迎面便扑了上去,连劈带砍,转瞬便将十余人斩于当场。
那些随行的士卒本来还觉得这个侯爷一点都不靠谱,竟然草木皆兵,直接杀了如此多的无辜百姓,不曾想明溯这边才一动手,那些围观的百姓却骤然齐声发了一声呐喊,转瞬便纷纷掏出各式兵器,杀了上来。有那还傻傻地看着明溯的笑话的士卒猝不及防之下,顿时被刺中要害,满眼不相信的倒了下去。
这时候,任是那些士卒脑子再怎么大条,也是意识到这些“百姓”的不对劲,手忙脚乱之后,一众士卒联合那些匆匆赶来的城门守卒,渐渐地稳住了阵脚,将那些贼人冒充的百姓给驱逐压制到一旁。
郡尉早就得了禀报,等他带领大队人马赶过来时,那些贼人冒充的百姓却又突然呐喊一声,飞快地散入大街小巷,混迹于寻常人中,却是无法甄别。
就在郡尉牢牢铸就的人墙后面,明溯领着四百余人黯然出了北门,直奔伏牛山麓方向而去。
就在先前那场突如其来的冲突之中,足足五六十名大意的郡县士卒永远地倒在了血泊之中。同侪用生命教育了这些余下的士卒,这一次的任务可不是游山玩水,任何一丝疏忽都有可能令他们埋骨荒野之中。
马蹄声惊飞了林中宿鸟,就在精神高度紧张的过程中,不经意间,这一行人马已经飞马疾驰了一整天,直接进入了山麓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