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娱乐项目少,宴饮者喝酒当然得有趣味才能喝的下去,古时的飞花令就由此而生。
曹操作为建安文学的代表,诗词,那自是手到擒来;刘协作为穿越狗,有记忆加持,斗酒诗百篇都不为过;杨彪四世三公,这年头想入朝为官,必修经传,稍逊一筹;董承这山贼头子出生,当然是最不擅长这些文人附庸风雅之物,很快便被灌醉。
刘协看了看笑得脸都快贴到菜盘子里的曹操,和醉酒伏案的董承。又看了看面色不渝,有些古板的杨彪,感觉气氛烘托的差不多了。
刘协用有些动情的语气说道:“太尉,司空,将军,朕今日让你们来,是想你们互剖心曲,朕无甚大愿,只想像这样做个虚君,军政之事交由司空和太尉住持,禁卫交给董将军住持,朕来研究这些奇淫巧技,咱君臣同心,兴我大汉!”
刘协说完这些,心情好的要飞入云霄,看着三人谁都舒心。因为刘协相信,他们会磨合成互信互助的君臣,为同样的信仰奋斗,那一天不远了。
但是.....往往事与愿违,刘协好心情只限于自己。
此时,殿内的炉火正旺,却驱散不了杨彪和董承眼内释放出的寒意。
殿内安静的就像进入了真空状态。
屈辱感在麻痹杨彪和董承的心,二人此刻同仇敌忾,他们此刻觉得天子与那些惧怕于曹贼淫威,而无所作为的朝臣并无不同,都是为了保命而屈服于武力之下。
杨彪突然开口道:“赵中郎,此间宴饮无甚乐,赵中郎英姿勃发,不如剑舞助兴如何?”
这年头,剑舞助兴本是宴饮常态,但明显杨彪别有他意。
赵芸看向刘协,再未得到天子授意前,并未所动。
曹操眉头微挑,笑道:“一人剑舞,不足为乐,臣与赵中郎同舞如何?”
“有舞无乐,不甚美妙啊。”一旁的董承趴在桌上嘟囔道。
“那臣就毛遂自荐。臣不善音律,吟诗如何?”杨彪拱手笑道。
稍倾,刘协微微一笑:“剑来。”
赵芸忙为曹操递上一柄剑。
杨彪恭敬一拜,目光慢慢转开,沉着而清晰的吟道:“文王在上,于昭于天。周虽旧邦,其命维新......仪刑文王,万邦作孚。”
这是《大雅,文王》一首对周文王歌功颂德以劝诫成王的诗,其中之意不言而喻。
此时场中寒光轻闪,剑已凌空。
赵芸在未得刘协旨意前,只是将曹操控制在自己的剑招范围内。
曹操额头已经爆出了汗珠,吃力的接着赵芸的剑招。
这完全偏离预设的剧本,形势急转直下。
“司空,看你这满身风尘,定是在徐州受苦了。”刘协放下手中酒杯,来到二人中间。
曹操昂然笑道:“陛下言重了,臣等辅佐陛下诛杀乱臣辛苦点理所应当。”
“乱臣?”杨彪冷冷的瞥了眼曹操,讥诮道。想当初吕布与王允可是一起灭董之功臣,是天子认为的除了王允之外的另一可信赖的忠臣,到了曹操嘴里就成了乱臣。而吕布在徐州,也算得上是天子对付曹操的外在势力的一颗棋子。
杨彪边说边踱步到曹操身边,一手紧紧扣住曹操肩膀,愤恨的说道:“陛下,可曾记得,李傕郭汜之乱时,您专门下诏吕布迎驾,当初您最为信任的除了王允就是吕布,吕布因无粮,无法迎驾陛下和百官,那吕布好歹也是陛下亲封的平东将军,平陶候,要杀也是陛下下旨诛杀,何时轮到司空擅自诛杀朝臣了?”
“陛下身居天子之位,今日死一人,不足惜,明日死一百人,不足惜,后日死一城人,还不足惜吗?”杨彪脸色越发严酷。
既然想将希望放在别人身上,那就得看看别人到底有没有让你放希望的意思。
“朕若能辅你们则辅之,若不能辅,你们就放朕归隐如何?”刘协看着杨彪曹操暗中角力,拍拍二人肩膀,笑意盈盈道。
此语一出,仿若惊雷,一殿之人,无不侧目。
曹操手中的酒杯都掉地上了,满地琉璃碎片.......
杨彪怒目而视.....
赵芸按剑在手.....
“诸位,诸位,稍安勿躁,朕只是随口一说。”刘协笑容满溢,却让人胆寒。
本来醉在趴在桌上的董承的应声而起,然后眯起眼睛,拖着一丝长腔:“曹司空,以不臣之名,对边陲之臣征伐;打着父仇的名义,三屠徐州,劫掠百姓。真是枉为天子封臣。”
“操一向禀公义而战,从无私仇,董将军何出此言?那吕布轻狡反覆,勾结袁术,是为乱贼。伐遂之战,为陛下讨不臣,收取徐州之粮,以供宗庙,何言劫掠?。”曹操为自己辩解道。
董承本以为自己义正言辞,不料却被曹操此番话驳的像被镰刀割了喉咙似的,只流血,发不出声。
杨彪离赵芸最近,像赵芸使了个眼色,赵芸心领神会,但无刘协授意,赵芸只是待命而已,整个厅堂内一时剑拔弩张。
曹操的细眼快速的左右闪回几下,身子缩了缩。
“陛下如此推心置腹,臣等自是直言不讳,若为昏聩之主,得过且过,君忧臣劳,君辱臣死。若陛下有远图之志,将来不知道遭多少艰难险阻,今为小事灰心丧气,枉顾为君之责,他日如何担当大任?”曹操不愧是曹操,慌乱稍纵即逝,坦然的抬起脸,大胆的直视刘协的眼睛。
刘协似乎也意识到了气氛微妙的变化,因为他看到曹操的鼻尖上已经沁出汗珠了。也明白了自己心太急了,本是想表达自己无心政事,反倒让杨彪觉得曹操欺君太甚。
“哼,辱君之臣,还敢狡辩。”杨彪大怒,不顾风度的站了起来。
杀意......
“陛下,您若是对臣所做的一切持异议,那臣为重整秩序付出的一切努力,便像是莫大的讽刺。”曹操一抖袖袍,来到刘协身边,躬身一礼。
刘协忙扶住曹操,曹操顺势起身,扶住刘协的臂膀,一个趔趄,“陛下,臣醉酒,竟有些不稳了。”
曹操的手有些重,竟抓的刘协有些疼。
“朕今日也有些醉意,那就到此为止吧!”刘协表情迟疑了一下,倨傲如天子,也知道此事的严重性。他现在恐怕已经不能找借口推脱了。
曹操持剑敲砖转脚,在刘协耳边低声道:“臣一心辅佐陛下,不料陛下却与杨彪合谋欲害臣性命。”
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了刘协一眼。
刘协不禁侧目,正式的打量了曹操一眼,这段时日,朝臣见的多了,却从未见过这样沉着精干又从容淡泊之人,情到此处,刘协也就想通了,也就无所顾忌了,爽声笑道:“司空,误会了!”
二人一路搀扶,出了皇宫,门口便有许褚相迎,见到天子,许褚毫无感情的躬身一揖,快步扶了曹操便走。
刘协负手立于陛阶,遥望曹操车辇,眼神深邃。
看来,命运这种东西,还是得掌握在自己手中,毕竟刘协这身份太具合法性了。
《后汉书,献帝记》:操后以事入见殿中,帝不任其愤,因曰:‘君若能相辅,则厚;不尔,幸垂恩相舍。’操失色,俯仰求出。旧仪,三公领兵朝见,令虎贲执刃挟之。操出,顾左右,汗流浃背,自后,不敢复朝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