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用侧身悄悄地招了招手,二号矿洞的带班组长苏铁桩马上来到李大用的身边,小声叫道:“矿长——”
李大用用下巴指了指抱着安全头盔的矿工,低声问道:“这个人叫什么名字?”
“孟**。”
“嗯,知道了。”李大用手轻挥一下,跨了两步,来到赵长风身边,抱歉地说道:“赵市长,乡下人,没见过世面,你不要生气啊!”然后李大用转过来严肃地对孟**说道:“孟**,你什么态度啊?没看到赵市长和你握手呢!”
孟**迟疑了一下,兀自抱着安全头盔不肯松手。
李大用就笑了起来,拍着孟**的肩膀,开玩笑似的说道:“孟**,是不是在里面发觉金矿了呢?”
这话在外人听来,是一句玩笑话,可是在金矿的矿工听来,心底就泛起一股寒意。李大用对付私藏金子的矿工的手段他们都见识过,真的是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孟**的安全帽中如果真的私藏了金子,虽然当着赵市长和何市长两位市长大人,李大用不会对孟**如何,但是赵市长和何市长走了之后,孟**的下场可就不妙了。
果然,孟**听到李大用的话不由得浑身一僵,李大用笑呵呵地顺势就把孟**怀里紧紧护着的安全头盔拽了过来。周围的人,包括赵长风、何泉声两位市长都对孟**的安全头盔中藏有什么东西感到好奇,他们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聚焦李大用手中那顶安全头盔上。
一时间,大家都呆住了,只见安全头盔上密密麻麻地用粉笔写满了小字:欠老张一千元,欠老李七百元,欠小王八百元。欠小曹九百元……
喧闹的现场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看着这顶头盔,还有这顶头盔的主任孟**。
巴天明是生产副矿长,对手下矿工的情况比较了解,他小声地在一旁为赵长风和何泉声解释:“赵市长、何市长。孟**二老都瘫痪在床,两个孩子都在读书,日子过得很紧……”
赵长风心中也是感慨万千,他实在是没有想到,一个看似没有什么文化的矿工,在声明危机关头,还不忘记自己的债务,以遗书的方式记录下来。这是为了让家里人知晓。即使他死了,但是欠的债务一定要还啊!这就是朴实地中国劳动人民!谁说农民工不讲诚信?眼前这孟**不就是讲诚信的农民兄弟活生生的例子吗?
赵长风激动之下,也顾不得刚才被孟**拒绝的尴尬,伸出双手紧紧地握住孟**粗糙的大手不停地摇晃着:“孟**同志,你真是我们农民工兄弟讲诚信的楷模,你用实际行动给我们上了深刻的一课啊!”
孟**脸色通红,摇着头。笨拙地说道:“市长,俺,俺当不起……”
“你为什么当不起?”赵长风激动地说道:“在生命危急时刻,首先能想起自己所欠债务的人能有几个?”他扭头对周围地人大声说道:“大家说说,孟**这样的行动是不是我们学习的楷模?”
“是啊!”
“没错!”
“老孟好样的!”
“给咱们矿工长脸了!”
周围叫好声此起彼伏。孟**脸色通红,忽然间捂着脸顿下痛哭起来。
赵长风以为孟**太受感动了,就弯下腰拍着孟**的肩膀,说道:“孟**,哭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你当得起这个赞誉!”
孟**捂着脸哭泣道:“赵市长。俺,俺真的当不起啊。俺当时记下这些账,也是迫不得已啊!前二十多天,这里发生矿难,死了五个工友,其中老肖就是俺一个村的,俺明明知道,老肖只塌了三千多块钱账(塌了:中原方言,意思为欠了。),可是老肖出事后。到老肖家要账地人加起来的帐竟然有一万五千还多。当坑道塌方时,俺也是怕万一俺不行了,多出来的帐让老婆孩子不安生啊!”
现场又一次寂静下来,所有人都鸦雀无声,有些人脸都暗自发红。老肖死后登门要账的人中就有他们的身影。矿上赔给老肖家属的两万五赔偿金。被他们这些人拿走了一多半。
赵长风也愣了,他没有想到。最后竟然是这么一个结果,所谓的道德楷模、诚信典范,原来竟然是这么回事。
李大用脸色有有点难看,他倒不是因为孟**说出了那些到老肖家属那里抢死人钱的矿工的羞人事迹,他是没有想到,孟**竟然会把二十多天前矿难中死了五个人的事情抖落出来。当时这件事情是有马会来书记摆平地,只说是就此就过去了,没有想到今天会忽然间被孟**在这个情况下捅了出来。
马会来脸色也非常难看,他恶狠狠地盯着蹲在地上哭泣的孟**,心中盘算着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霍乙路在马会来身后暗乐。这个矿难的事情他是知道的,但是他也只是记在心中,没有胆量说出去。马会来是蔡书记跟前的红人,除非霍乙路决定离开邙北市,否则他绝对不敢冒着得罪蔡国洪的风险去把这件事情捅出去。现在则不同了,是凤凰山金矿的矿工说出来,与他毫无关系,那么这件事情该怎么捂下来,就看马会来的本事了。尤其是新来的常务副市长赵长风一看就是个亲民的官员,不像邙北市其他市长,都跟着蔡国洪地指挥棒走。
何泉声微微侧一下身,狠狠地瞪了混在围观人群中的罗大牙。***罗大牙,原来凤凰山金矿前一段时间发生了矿难了,还死了五个人,这***竟然狗胆包天,没给他这个主管工业经济的分管市长上好处就把这件事情压下来了!
罗大牙见何泉声望向自己,连忙用手摸了一下胸前挂地银十字架。何泉声见到这个手势,才微微点了点头。这说明罗大牙已经承诺,只要何泉声能把眼前地事情摆平,罗大牙一定会重重酬谢的。
赵长风此时念头也转过来了,他扭头问何泉声道:“泉声,凤凰山金矿前二十多天发生矿难了吗?怎么没有在会议上听过通报啊?”
何泉声连忙说道:“长风,我也第一次听说。既然我过来了,就要把这件事情调查清楚,到时候向蔡书记和刘市长汇报。”安全生产是何泉声分管地工作,由他来调查这件事情自然是名正言顺。
“我相信泉声同志一定能把这件事情弄个水落石出的!”赵长风点头说道,然后又拍了一下孟**的肩膀,说道:“老孟,别哭了。泉声市长在这里,老肖的情况也跟泉声市长说说清楚,泉声市长会为你们做主的。”
何泉声也柔声对孟**说道:“老孟,放心吧。只要真相调查出来,我一定会还你们一个公道的。”然后何泉声又对赵长风说道:“长风同志,这里的善后工作就交给我吧。是我的工作没有做到家,耽误了你在后河乡视察工作的行程。等我这边处理好了,到市里的天一阁大酒店向赵市长赔罪。”
赵长风笑了笑,说道:“我们的工作都是为人民服务,还分什么你我?那我就不干扰泉声同志的正常工作了。”
“长风,你这是挪揄我呢!”何泉声哈哈大笑,对赵长风说道:“我还得从你那里借用会来同志一下。”
赵长风点了点头,说道:“好,我来后河乡也是听听日常工作汇报。这矿难是大事,会来同志留在这里比较合适。”
马会来连忙表态道:“赵市长,工作汇报就先由乙路负责吧。我这边帮何市长处理完,就回去听您的指示。”
于是后河乡党委书记马会来和一个分管副乡长留下来协助何泉声处理善后事宜,赵长风在霍乙路的陪同下,率领后河乡其余干部离开凤凰山金矿。这次换由霍乙路的北京二一二吉普在前面开道。
车缓缓地驶出凤凰山金矿,赵长风坐在后座,忽然间问刘俊康道:“俊康,你怎么看待这件事情?”
赵长风的话虽然没头没尾,刘俊康却知道赵长风是在问什么,他迟疑了一下,才说道:“老板,这水似乎很深。”却不敢把话说透。
赵长风摸了摸鼻子,点头道:“是啊,的确很深……”
就在此时,司机老邢忽然间一个急刹车,扭头急声对赵长风说道:“赵市长,前面有人堵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