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沁,起来了,要坐端正。”林寒把妹妹扶起来,让她坐好。
“二哥,改天再学行不行啊?你让我得意一天,就一天。”林沁软语央求,“我好不容易出了这么大的风头,你就让我歇一天吧,好不好?明天再学,明天再学。”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林寒不同意。
林沁皱着小脸,可怜巴巴的先看向林枫,再看向罗纾。
她分明是在向爹娘求救。
林枫心中挣扎了下,虽然满脸不忍,还是稳稳的坐着不动。罗纾却有点坐不住了,恨不得马上站出来为林沁说话,身子向前探出,殷勤看着林寒,“阿寒啊,今天是个好日子,你说对不对?”
“对呀,今天是个好日子!”林沁忙不迭的附和,一脸喜孜孜的笑容。
“好日子更该好好学习了。”林寒看看母亲,看看妹妹,不慌不忙、不紧不慢的的说道。
“二哥!”林沁生气。
“阿寒。”罗纾幽怨。
林寒一幅公事公办的脸孔,“阿沁你看,《海岛算经》共九问,都是用表尺重复从不同位置测望,取测量所得的差数进行计算,从而求得山高或谷深。你猛的看过去好像题目很复杂,其实并不是的,二哥讲讲你便知道了,很容易的。”
林沁气冲冲的看着他。
林寒讲着讲着,觉得不对劲了,“阿沁,你……没事吧?
不光林寒,林枫也不喝茶,林开也不看书了,罗纾更是坐不住,身体前倾,一齐忧心忡忡的看着林沁。
林沁胸脯一起一伏,气呼呼的盯着林寒,显然是在发怒。
“阿沁不会哭出来吧?”罗纾担心。
“不会吧,咱们小阿沁不爱哭。”林枫惴惴的道。
其实他心里也很没底。
林寒极少见妹妹这样,平时跟老夫子极为相像的他这会儿也心慌了,“阿沁不会哭了吧?唉,二哥是想教你读书,不是要把你弄哭啊。”想到妹妹也许会哭,很是心疼。
“阿沁,要不你先歇会儿,咱们过一会儿再上课,好不好?”林寒很难得的网开一面。
林开把手中的书卷放下,施施然走过来,“阿沁,大哥最会讲算学了,过一会儿大哥讲给你听,包管讲的通俗易懂,一准儿让你能听懂。”
林沁还是气呼呼的,看看林开,看看林寒,眼里、脸上,一丁点儿的笑意也没有。
她的两个哥哥心都提到了嗓了眼儿。阿沁,你可千万别哭啊……
林枫和罗纾再也坐不住了,离开座位慢慢踱过来。
四个人,八只眼睛,都盯紧了林沁,唯恐下一刻她便会张开小嘴,哇哇大哭。
“大哥,这都怪你!”林沁伸出小手拍桌子,“全都怪你!”
“怎么怪大哥了?”林开愕然。
“明明逼她读书的是她二哥……”林枫和罗纾一起晕。
“阿沁,不许迁怒于人。”林寒拉拉妹妹,一脸严肃的说道。
林沁不理他,眼睛瞪得大大的,一脸气愤,“这事全怪大哥!全怪大哥不肯娶大嫂!大哥如果娶了大嫂,我便会有小侄子小侄女;我如果有了小侄子小侄女,家里便有了更好管更好教的小孩子;家里如果有了更好管更好教的小孩子,二哥还会紧盯着我不放么?当然不会了呀。大哥,这都怪你!”
……
她的父母和哥哥先是面面相觑,接着不约而同,纵声大笑。
罗纾眼泪都笑出来了,“你二哥之所以盯着你读书是因为家里没有别的小孩子,家里之所以没有别的小孩子是因为你大哥不肯娶大嫂……阿沁,你大哥真是害得你要被你二哥逼着上课的罪魁祸首啊……”
林开忍着笑,故作谦虚,“大哥罪大恶极,罪在不赦……”
林寒这老成少年笑得腿都软了,靠在了林枫身上。
“笑啥笑?都严肃点儿!”林沁拍桌子。
“严肃点儿,严肃点儿。”林枫扶着林寒率先在书桌旁坐下,“这是上课的地方,诸位请肃静,肃静。”
林开也扶着罗纾坐下了,“二小姐有话请说,我们洗耳恭听。”
林沁见她的爹娘、哥哥都在书桌旁坐下了,不再发笑,正色庄容,满意的点点头,“我的困境以及困境形成的原由,方才我已经做过详细的阐述了,这里不再重复。诸位,综上所述,我觉得吧,我要想过上真正的好日子,唯一正确的方法便是……”她环顾林枫、罗纾、林开和林寒等人,自信满满,声音清脆悦耳,“便是像我嫁姐姐那样,也尽快把大哥的终身大事给办了!”
她明明还是孩子气的面孔、稚嫩的童音,上面这些话由她口中说出来便显得非常好笑了。她的爹娘、哥哥全做出幅正经八百的样子,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林开这“罪魁祸首”向妹妹献殷勤,“阿沁,那你赶紧给大哥寻摸好姑娘吧,寻到了,大哥马上便成亲。”
“大哥态度真好。”林沁嘻嘻笑。
林开笑的浅淡而愉悦,“那是自然。”
方才他担心林沁会气哭了,这会儿见她又是笑嘻嘻的可爱模样,大为放心,笑容格外和煦。
林枫和罗纾那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了。
罗纾笑吟吟的打趣,“咱们二小姐打算怎么给大哥操办终身大事啊?让娘猜猜,是不是先要在各家小姐里暗中相看,打听哪家小姐比较出色,和你大哥相配啊?”
“不是。”林沁摇头。
“那,请官媒帮着打听打听?”罗纾继续殷勤询问。
“都不是。”林沁神气活现看了她一眼,“‘家有梧桐树,自有凤凰来’,有我这么可爱的小姑子在,大哥还愁娶不到美丽的大嫂么?不用打听,也不用什么媒人,没那么麻烦的。”
她双手托腮,一脸甜笑,“嫁姐姐,我可没花太花的心思;娶舅母,我就是陪着舅舅上了一趟西山;到了大哥娶大嫂,一准儿也是不用我费太大力气,这件事便可以办成了,嘻嘻。”
“那当然,咱家二小姐可是个小福星呢。”罗纾一脸溺爱笑容。
“阿沁是当之无愧的小福星。”林枫表示非常同意,“自打她生下来之后,咱们林家便一天比一天好了。这八年来,真是越来越顺,堪称步步高。”
“小福星,林檎果,开心果。”罗纾把林沁揽在怀里,温柔夸奖她。
“就是,小福星,林檎果,开心果。”林枫和林开、林寒父子三人都笑着点头。
林沁夸张的叹了口气,“唉,小福星,林檎果,开心果,可是还要天天上算术课呀。”斜睇林寒,意有所指。
林寒思虑再三,终于下定了决心,“阿沁,今天晚上二哥允许你缺课一回。”
“真的?”林沁大喜。
“不过,明天要补上哦,明晚要学两天的课程。”林寒镇定的补充。
林沁仰起小脸,“从前啊,宋国有位养猴的老人跟他养的猴子商量,‘早上给你们三颗橡实,晚上给你们四颗,可以么?'猴子们都不乐意。老人又跟猴子商量,‘那,早上给你们四颗,晚上给三颗,可以么?”猴子就高兴了。唉,我这么聪明的人,为什么跟这些个猴子也差不多呢?二哥让我要么今晚学今晚的,明晚学明晚的,要么明晚一下子学两天的,为什么我竟然还是有点高兴的,庆幸自己可以偷一天懒?”
她细细碎碎认认真真的算着帐,林枫等人都乐不可支,“阿沁,朝三而暮四,还是朝四而暮三啊?”林沁思量过后,拍案而起,“‘偷得浮生半日闲’,我决定还是今晚先松快松快啦。二哥,明晚一起学!”
“就这么说定了。”林寒马上和她击了掌。
林沁在家里最小,也最娇惯,不过她是言而有信的好孩子,若是击了掌,她不会耍赖的。
和林寒击过掌,林沁在屋里蹦蹦跳跳,一会儿蹦到林枫身边,“爹爹,我今天没课。”一会儿蹦到罗纾身边,“娘,我今天真高兴呀。”一会儿蹦到林开身边,“大哥,不用上课真好。”像朵花蝴蝶似的在屋里飞来飞去,快活极了。
林寒过意不去,“阿沁,二哥陪你玩一会儿好不好?”林沁眼睛亮了,兴滴滴的道:“陪我玩,不如听我吹牛皮!”拉着林寒面对面坐下,眉飞色舞讲起自己的壮举。讲了一会儿,还觉得不过瘾,又把林枫、罗纾和林开都拉过来。林枫这做父亲的最为配合,“咱家二小姐好容易吹回牛皮,大家都听听,都听听。”罗纾最体贴,“阿沁,明儿个我便差人将你舅舅请过来,你再跟舅舅吹吹,好不好?”林沁笑嘻嘻点头,“好呀。”
这晚林沁大吹特吹过足了瘾,最后甜甜蜜蜜靠在罗纾怀里睡着了。
很幸福的一天。
等她重新回到慕贤书院的时候,已经是整间书院的知名人物了。不管比她大的,还是比她小的,都经常在她背后指指点点,“呶,这便是皇长子妃的妹妹了,在宫里做过主考官呢,听说可威风了。”“看样子不像啊,这小姑娘长的太甜美了,笑起来也很甜,不像是那么厉害的人。”“你知道什么啊,这便叫做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林沁出名了。
慕贤书院也更为出名,来这里报名读书的名门闺秀更多。
世上毕竟还是爱女儿的父母多,谁不想让自家闺女更有学问,遇事更从容呢?知道有好书院,那是无论付出多大代价也要把孩子送进去的。
沈明婤原本是在家里上学的,这一年也到慕贤书院读书了。她和林沁年龄差不多大,便分到了同个班。林沁从小便不喜欢她,虽然现在同一个班了,也对她爱理不理的,半分也不亲热,沈明婤倒是热呼多了,有点儿贴上来的意思,见林沁不爱理她,委屈的低下了头。
“我们是表姐妹呀。”沈明婤小声嘀咕。
林沁不为所动。
慕贤书院在京城名声越来越响亮,以至于鄂西宣抚使的外孙女齐云随父母到京城之后,根本没有加以挑选,便报考了慕贤书院。
这件事在慕贤书院乃至整个京城都引起了轰动。
鄂西宣抚使是从三品,听起来官职并不高,可这是土官,并非流官-----流官是朝廷任命的,任期一般是三年,三年之年如果连任也无非是六年,可土官却不同,土官是世袭的。他们世世代代在鄂西生活,已经统治了鄂西数百年、上千年之久,根基深厚,不可动摇。可以说,名义上鄂西宣抚使只是从三品官员,实际上却是鄂西的土皇帝,鄂西大大小小的山寨、乡民虽是天-朝子民,信服的却只是他这位酋长、土司。
齐云的父亲齐光是汉人,中了武举之后被任命为鄂西一个小州的参将。在任期间他和宣抚使的女儿一见钟情,订下婚约,成亲之后一口气生下六个儿子、一个女儿,这唯一的女儿便是齐云了。宣抚使是有儿子的,儿子人到中年却一直没生下孙子,便在齐光的儿子当中过继了一个回去,把外孙认做亲孙,打算将来让他承继宣抚使之职。也就是说,齐云的哥哥,将来会是鄂西的土皇帝。
齐云的身份,让慕贤书院所有的学生都对她很感兴趣。
她父亲是位威名赫赫的将军,已经够威风的了。而她的外祖父却是位酋长、土司、宣抚使,她实际上的身份,相当于外族的公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