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沁平时是很活泼可爱的,可一旦她觉得自己受了委屈,便会显得无比可怜。
她的父母、哥哥姐姐,都大为心疼。
林枫、罗夫人和她的哥哥姐姐都柔声细语哄她,“不是笑话你呀,阿沁,真的不是笑话你。是你说话很好玩很有趣,我们才会笑的。一般的小孩子说不出来这样的话呢,我家小阿沁真是与众不同,太聪慧了!所以,我们怎会不开怀大笑呢?这不是取笑,是在夸奖你呢,对你精彩的话语表示欣赏和喜爱。”
“真的?”林沁大眼睛滴溜溜乱转。
“真的!”她的爹娘一起大力点头。
“真的!”她的哥哥姐姐信誓旦旦。
“骗人是小狗。”林沁再次跟他们确认。
“骗人是小狗!”她爹娘和哥哥姐姐毫不犹豫。
不光口头承认,他们还和林沁拉了勾,表示这些话绝不是胡乱说说的,很正式,很诚恳。
“是这样呀。”林沁满意了,嘻嘻笑。
她不再撅嘴,也不再生闷气,开心又快活。
林枫和罗夫人交换了一个欣慰喜悦的眼神。
林沁一高兴话就多了,舒舒服服靠在罗夫人怀里,啰啰嗦嗦,“表姨姨很和气,可喜欢我了,珊姐姐也喜欢我,还喜欢咱家的花、小鸟,还喜欢大白和小灰,还喜欢哥哥和姐姐,我也喜欢表姨姨和珊姐姐,我还喜欢得意,还喜欢高元燿……”
林枫听到高元燿的名字,诧异扬眉。
林开笑,“阿沁的话需要我来解释一下,爹和娘才能听得懂。”把匡得意来拜访、林沁打断他们下棋和在城门口遇到怀远王高元燿的事从头到尾说了说,“……难得咱家二小姐小小人儿,记性这般好,一个人也没漏掉。”
林枫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从罗夫人怀里抱过小女儿,耐心的教给她,“阿沁,那位自称姓高名元燿的贵人便是陛下的长子怀远王殿下了,虽然他很平易近人,可是君臣有别,咱们不能直称他的名讳,阿沁明白么?”
林沁大眼睛雾蒙蒙的,似懂非懂。
“高元燿这个名字,以后不许再提了。”林枫柔声吩咐。
林沁歪着小脑袋想了想,痛快点头,“好,不提了。”
她虽一直被家里娇惯,但并非任性不讲理的孩子。
林枫很是欣慰。
他才心松了片刻,林沁两只小胳膊便环上了他的脖子,笑的很甜蜜,“爹爹,那我能叫得意么?”
----高元燿的名字不许叫,匡得意许不许啊。
“阿沁你……”林枫看着宝贝小女儿发呆,不知该说什么是好,罗夫人和林开、林昙、林寒同时笑弯了腰。
阿沁,你不只是咱家的林檎果,你更是咱家的开心果啊!
说笑了一会儿,林枫要过去看看苏师爷,“夫人,你打发阿寒和阿沁早早**睡觉,我带阿开和阿昙过去看看。”罗夫人知道他们定是有事要商量,笑道:“见了苏师爷,替我问候一声。”林枫答应着,亲亲林沁,把她放到罗夫人膝上。
林枫和林开、林昙起身出门,林沁笑咪咪的冲他们挥挥小手,“早去早回啊。”
无忧无虑,天真可爱。
林枫带着长子长女到了位于林府外院一个开阔幽静的庭院,熟门熟路的走到东南角一间厢房前推门进去,笑道:“伤得如何?要紧么?”
苏先生正半躺在床上,百无聊赖,见林枫前来慰问,脸红了红,含混道:“小伤而已,不值一提。”林枫亲自替他看了看伤势,见果真是小伤,便放了心,揶揄道:“这便是你卜算的结果么?神算子先生,你有没有算到自己会有血光之灾啊?”
苏先生气的吹起了小胡子。
林枫忍笑,“早就跟你说过,我今晨有事,不能相送,让你改天再走,你不肯听。这下子好了吧?受了伤再回来,且得养一阵子呢,你算是走不了了。”
“你-----”苏先生气极,怒目而视。
林枫很随和的坐到床沿上,“你先养着伤,等你伤完全养好了,我也应该把真凶捉住了,前因后果弄清楚了,到时候我讲给你听,也是个乐子。”苏师爷嗤之以鼻,“一州之长,遇到件劫案还想着乐子不乐子的,林逾明,你害羞不害羞啊。”林枫用安慰的神情看着他,“我知道你被劫了色,心里不舒服,可是,讽刺挖苦我会让你难受得好一些么?”
苏师爷:…………
两人大眼瞪小眼。
林开和林昙是见惯了他俩这样的,也不以为异,林开笑道:“爹,苏伯伯,虽然目前证据尚且不足,不过我总觉得苏伯伯遇劫和怀远王殿下突然到了安定是有关系的。”林昙点头,“是啊,良叔说那两枚金弹子是忠王府一个门客的独家暗器,说不定是京城那些个王爷争这个争那个的,都争到安定州了。”
林枫和苏师爷不再斗口,正色道:“极有可能。”
当今皇帝登基之时原配郑妃已过世,他追封郑妃为皇后,并以伉俪情深为名,一直没有册立继后。而且,不知究竟因为什么,皇子已经陆续成年,他也没有册立皇储。如今储位空悬,哪位皇子没有野心,不想继承皇位?自然是各自拉拢朝臣,扩大势力,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怀远王奉旨出京,办的应该是要紧事情,如果他身边出现一位千娇百媚的美人,一位来历不明的美人……这背后的事,就耐人寻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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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林枫方才回房。
罗夫人在灯下等他。
床上,林沁小脸蛋红扑扑的,睡得正香。
“阿沁一直强撑着不肯睡,要等你回来。”罗夫人过来替林枫宽去外衣,小声告诉他,“我又拍又哄的,总算把她哄睡了。”林枫歉疚,“明天我一定早回,陪阿沁玩耍,哄她睡觉。”罗夫人抿嘴笑,“好啊,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明天我就陪阿沁坐着,眼巴巴的等你回来。”林枫也笑。
他换了家居衣裳,洗过手脸,和罗夫人坐在一起,执手细语,“……如今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好在有匡得意,明天见了他,或许便会清楚了。”
罗夫人平时总是很专心的听他说话,今天却有些心不在焉。
“怎么了?”林枫觉察到妻子神色不对,低声问道。
罗夫人面色越发不对,显然是心中在挣扎、交战。
林枫也不催促,只是温柔的看着她。
罗夫人仿佛下定了决心似的,全盘托出,“我和表姐重逢,回忆起许多往事,那些让我悲痛欲绝的往事,我一件一件,都回想起来了。”性情一向明快爽朗的她,此时脸上却阴云密布,整个人被笼罩在哀伤、悲恸之中。
林枫眼中闪过丝灼痛,轻轻揽过她。
月影移墙,树梢风动,一个黑色的人影在月色中趁着风势跃上屋顶,循着灯光摸了过来,伏在屋檐侧耳倾听。
窗棱上映出两个抱在一起的人影,男人好像在安慰女人,女人在哭诉什么。
“……那时阿开和阿昙只有四岁,粉雕玉琢,聪明伶俐,咱们一家四口和美度日,何等快活,如果不是突遇山贼,你和我不会跌落山崖,阿开不会受伤将死,阿昙也不会被孤零零的被送到深山中的尼姑庵,受尽欺凌……虽然父亲奔袭数百里,血洗了整个山寨,我还是不解恨!他还放了把火把整个尼姑庵给烧了呢,那又怎样?阿昙还是受委屈了,我可怜的阿昙……”哭得愈发梨花带雨。
林府夜间有家丁、婆子巡逻,眼见得提着有两盏灯笼往这边过来了,房上的黑影不敢再逗留,似一片树叶似的飘然落下,消失在黑暗中。
林枫替罗夫人拭泪,柔声开解,“咱们遇袭之时,太夫人即将过七十大寿。她正欢欢喜喜准备过寿辰呢,想必那时听说我和你、阿开下落不明,只有阿昙被人救了回去,觉得咱们小阿昙晦气、不吉利,故此才把阿昙送到尼庵暂住,却没想到阿昙会被庵中尼姑凌虐。太夫人确是做错了,不过,如今她已做古,咱们阿昙也长成了聪慧美丽的姑娘,这段往事,就忘掉吧。”
罗夫人恨恨,“我忘不掉!太夫人做的这件事,我永远记恨她,一辈子也忘不掉!不光这辈子,就算是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我都要诅咒她、恨死她!”
黑色人影出了林府,拐进僻静小道,一路上警惕的避过街上巡夜官兵,回到了临水轩。高元燿尚未就寝,黑衣人回来之后立即求见,将在林府听到的事一一禀明,方才退了出去。
更深露重,高元燿房中却一直亮着灯。
“殿下怎地还未安寝?”邓合这晚值夜,见深夜时分怀远王房中还有灯光,未免心中奇怪,踮起脚尖,看了又看。
良久,灯光总算熄灭了。
“睡了啊。”邓合长长松了口气。
寝室之中,高元燿独自坐在长榻上,几缕乌黑长发垂在脸畔,如绸缎般亮泽顺滑,衬得他那原本俊美却冷酷的面庞竟有几分温存清雅。
他手中拿着两个泥土捏就的娃娃。
一个娃娃是男孩儿,一个娃娃是女孩儿;男娃娃要大一些,女娃娃一脸稚气。
高元燿温柔和女娃娃说着话,“怪不得我一直找不到你,原来是这样的。”
你外祖父放了把火,把尼庵烧成了火海,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
他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面孔精致的小女孩儿,她被庵主递成光头,伤心的不行了,摸着没了头发的小脑袋哭个没完没了,可怜死了。
“我答应娶你,你才破涕为笑的。”高元燿凝视女娃娃,轻声问她,“你还记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