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下越大,从最初的小雪粒竟下成了一朵一朵的大雪。
氓西原上的激战还在继续。
羌人足足三十万人,而虎祐军加上顾家军一共只有十五万,其中还有四万顾家军是从没有上过战场的新兵,这次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殊死搏斗。
生则光宗耀祖,死则马革裹尸。
生,是幸,是福;
死,是命,是运。
怀玉神色严肃地看着眼前的一排排整齐肃穆的兵,他们都是自己精心训练出来的,论情感,自己对这批新兵的感情比对那批老兵还深。
羌人嗜杀,被战场上千锤百炼的虎祐军砍了一刀,他们也能在死前咬下敌人一块肉来,更别提这群还没有上过战场杀过人的新兵了。
不到万不得已,怀玉不能轻易让他们前去送死。
因此,前方激战正酣,他们却神情肃穆地在后方等候,准备待到羌人疲累之时,再冲出去。
四万新兵一动不动,一丝声音也没有发出来,空气中只能嗅到前方飘过来的血腥味,听到不断传来的砍杀声。
激战了整整一个时辰,薛曜见羌人的队形依旧如铜墙铁壁,虎祐军和顾家军分东西两侧围堵,却因为人数差异实在太大,一直在羌人军队外围厮杀。
这样下去,如何能行?
薛曜横心,率领五百死士从羌人军队西侧杀进羌人腹部,斩开了一个口子,扰乱了羌人队形,然而顷刻之间,薛曜的五百死士便又陷入了羌人的汪洋大海之中。
东侧厮杀的顾吟夏见了,情急之下,亲自率领五千精锐铁骑冲入敌阵接应,两军会合,士气大盛,羌人乱了阵型,薛曜和顾吟夏二人强强联手,斩杀了一片羌人。
然而羌人人多,前面倒下一批,后头立刻又冲上来一批,真真是斩不尽杀不绝!
风雪纷飞,地上尸堆如山,血流成河。
又两个时辰之后,两军皆疲惫不堪,损失过半。
令羌人惊恐的是,此时北面的山谷之上传来了阵阵吼声和大军脚步声,羌人疲惫的身上滴着鲜血,回身望去,只见一片黑漆漆的军队,手臂上绑着红色布巾,浩浩荡荡地从山谷上踏步而来,少说也有四五万人。
虎祐军竟然有援军?
这些都是什么人?
姜乞一声低吼,调令五万精兵给副将姜成,命他前去堵住敌人援兵。
姜成得令,带领五万精兵直冲怀玉的新兵而去,冲近之时,他见对方为首的竟是个女子,轻蔑一笑。
大祐是无人了吗?
让一个女子带兵打仗?
怀玉面无表情,提起惊涛剑,迎上姜成的长刀。
长刀被对方的剑震回来,姜成虎口发麻,拉着胯下战马退了几步,看向已经驾马迎面冲来的女子,心中大惊,连忙举刀阻挡。
这是什么人?
没等他问出声,怀玉的剑已经避开他的阻挡,刺进了他的喉咙。
“你......你......”
他最后的疑问还没问出,便已气绝身亡。
怀玉的剑又飞快地砍杀了几名羌人,骑着战马不断往前,锐利的眼睛看向四周,看到自己的新兵正如她所想的那样,不惧生死,一往无前;又和她所想的不同,他们在这些年的训练之下,竟也能和这会儿军心大散的羌人一战。
有这四万新兵的加入,羌人不敌,不少将士直接出逃,任姜乞如何重申军令都没能阻止。
姜乞只好带上剩下的一万精兵,边打边逃,虎祐军和顾家军穷追不舍,一直追出了氓西原,来到了当初无弋遇伏的山涧之间。
姜乞仰天长叹:“苍天呐,莫非你真是要亡我羌国么?”
周围的将士闻之,不由得心下戚戚。
短短半年时间,他们从攻下新乡的春风得意变到此刻狼狈溃逃,这不是天意是什么?
“薛曜!!”
姜乞狠狠叫了一声薛曜的名字,悲叹:“我今日败在你的手下,非我无能,而是苍天不佑!苍天不佑呐!”
“佑不佑的,姜乞将军还没明白么?”
后头传来了一声粗犷的声音,随后是踢踢踏踏的马蹄声,正是追过来的薛曜和顾吟夏,薛曜道:“事到如今,本将劝你还是勿做反抗,束手就擒吧。”
姜乞哈哈大笑:“休想!”
“想”字话音未落,他已经手起刀落,倒下马来,脖子上多了一条红痕......
薛曜一叹,对身后的众将命令道:“将残余羌人押解回关,不得有误!”
一场激战就此落下帷幕,怀玉带着剩余的两万余新兵整理战场,堆起了一堆又一堆成山的尸体,薛曜等人回来之时,氓西原上的尸体已经打扫干净,整整齐齐地堆在中央了。
让一个女子做这事,薛曜心有不忍,他走近怀玉,只见她穿着一身量身打造的黑甲,看不出有没有受伤,发丝凌乱,面容苍白,静静地看着一堆堆尸体。
“怀玉。”
薛曜第一次这样叫怀玉的名字。
怀玉回过头来,眼睛里有了神采,薛曜道:“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吧,你先回去。”
“好。”
经清点,怀玉的新兵还剩两万一千二百三十四名,虽然已经比预料的好了许多,但是怀玉依旧胸闷不已,回到厢城一切交代妥当之后,已是夜半时分。
怀玉带着顾与昭等十余名亲兵往太守府而去,府里灯火通明,吴隐以及段沁沁还有小柳焦急地在门口等候,见怀玉等人到了,连忙迎上来。
“姑娘。”小柳眼里噙满泪水。
怀玉轻拍了她一下,对吴隐道:“麻烦太守给我的亲卫备些热水吃食。”
吴隐连连道:“早已备好,早已备好,诸位将军请随我来。”
段沁沁和小柳拥着怀玉进了屋,怀玉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才发觉后背生疼,竟是在大战之时被砍了一刀,此刻精神放松下来,又泡在水里,后背的刀伤火辣辣地疼。
怀玉“嘶”了一声,守在外头的小柳和段沁沁立刻冲了进来。
水里的怀玉连忙捂胸看着两人,三人大眼对小眼,好不有趣。
段沁沁摇了摇手里的伤药,走上前,不容拒绝地道:“我来给你上药!”
一场以少对多的战争,段沁沁太清楚会发生什么了,一整天她都在不停地祈祷,愿上天保佑怀玉平安归来。
好在,她回来了。
只是受了伤。
待段沁沁看清怀玉背上的刀伤,泪珠儿就哗啦啦地掉下来了,她抖着手给怀玉上了药,颤声道:“你怎么就不知道爱惜自个儿?受伤了不第一时间治疗,到处乱跑些什么?”
她自小学医,一眼就能根据伤势判断出受伤多久,怀玉背上的伤,伤口微合,血迹干凝,显然有些时辰了。
“我,我不知道受伤了嘛。”
怀玉看着哭得跟泪人儿一样的两人,暂且忘记了尴尬,出言安慰。
“此战之后,羌人元气大伤,西南边陲从此再不受其骚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