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机械师 第十四章 新手闲游

布瑞克正提着油桶顺着螺旋的楼梯登上灯塔。这种老旧的石制灯塔并没有扶手与护栏，已然瘸了半边的老人不得不每走一段就稍作休息，舒缓舒缓已经渐渐麻木的左腿。

夏天已经过去，白昼的时间越来越短。原本还可以稍微迁延一二的灯塔管理员也必须准时准点前来点亮灯塔。

不过秋天对于芬多岚的灯塔管理员来说，往往也意味着一年工作的结束。到了冬季，一旦海面封冻，也就没人关心他们有没有恪守职责了。

但布瑞克自己关心。

他点亮了塔顶的灯光，并将鲸油加进储存器中。在霜海的南岸，由魔法驱动的无人值守的灯塔已然非常普遍，但是在贫苦的北境，这些东西还是吟游诗人口中的传闻

所幸在机械教会的帮助下，灯塔中至少有自动摆动灯光的机械，可惜这也在几个月前被鱼人打坏了，需要时不时拨动一下。这个偏远的村落并没有常驻的机械师，一来二去也就拖到了现在，结果是老人仍然需要整夜地值守。

然而这对于布瑞克来说已经是难得的美差了。

闲下来的老人终于有机会坐下来遥望漆黑的海面，这幅光景陪伴了他五十年，但等到老头子能静下心来细细观望之时，他仍感觉十分陌生。

一簇白光在海面上转瞬即逝。

起初，老人还以为那不过是远处泛白的浪头，过了好一会，他才意识到那是船上的灯光。眼见那簇灯光朝着北边的沙滩飘去，布瑞克赶忙拖着左腿走下了灯塔。

这时节那片沙滩上可是会有鱼人的。

……

“别偷懒！你们给我快点划，本小姐可不要在这船上过额……”

“咚！”

本来正在颐指气使的天蓝抱着头蹲了下来，而罪魁祸首柯林正在缓缓收回自己的手刀：“要不你还是换个语言模块吧，这时候听着怪难受的。”

天蓝并没有说话，只是眼泪汪汪地盯着面前的机械师，一直盯到对方略感歉意的摊了摊手，然后继续摇浆，同时在心里一遍又一遍诅咒船厂的设计师与工人：

为什么不给这船加动力？！

柯林与罗贝尔靠着一对木浆在大海中划了两三个小时，直到天都黑了才接近海岸线。幸运的是，他们很快就发现了一座灯塔。

柯林对照着银白誓约玩家共享的地图，好不容易才认出前方的灯塔并非用于指引船只入港，而是用于提醒来往船只避开海角的。不过地图上也显示这座灯塔北侧有一片沙滩，以这艘小船的吃水，应该很容易直接冲上去。

说干就干。

在灯塔的灯光与“工匠的有备无患”提供的照明术双重指引下，三人很顺利地找到了那片沙滩。这片沙滩并没有被上涨的潮水完全淹没，给冲滩的小木船提供了绝佳的缓冲，让它不至于撞折自己的龙骨。

三人挎起背包，翻出船外。冲滩的冲击对于罗贝尔还好，另外两人的胃中则已经翻江倒海，不得不靠着船舷休息片刻。

靠着靠着，柯林突然发出了低低的笑声。

虽然明白大概只是自己的团长在发癫，但考虑到天蓝的脸色已经渐渐变得惊悚乃至恐惧，罗贝尔还是硬着头皮问道：“团长为何发笑？”

“我笑……啊呸，我只是想起了高兴的事情。”

“半夜流落荒滩算是高兴的事情吗？”

“那当然不算，”柯林摆摆手：“我想起原来在水边练级的时候，经常会接到清剿鱼人的任务，也是坐这种小船，去……”

“很抱歉打断你，团长。我在瓦格纳湖里也见过鱼人，”罗贝尔抽出了腰间的细剑：“而且它们马上要来了。”

在远处，一大群漆黑的人形生物踏浪而来，它们光滑的表皮在月光下反射出奇异的色彩。

……

“快点、快点！”年老的守塔人举着提灯，一瘸一拐地在前面带路。

“嗝，布瑞克哟，慢点，”一个举着长剑的年轻人颠三倒四地跟在他身后，他身上穿着不合身的盔甲，又喝了酒，虽然四肢健全，却反而追不上面前的老头：“鱼人可不会像您那样准时。”

“鱼人也不会像你一样喝得烂醉，”老人跺跺脚：“我发誓，你要是再让我碰见守夜时喝酒，我就把油渣灌到你的肚子里去。”

年轻人不再说话，努力摆动着快要搅在一起的双腿。二人在海边的灌木中穿行，前往那片快要被鱼人占领的海滩。

“砰！”

寂静的月夜中，蓦然想起一声枪响。

“砰砰砰——”

枪声连贯不停。年轻人在第一声枪声之后已然有些犹豫，现在更是渐渐开始放慢脚步。老人见状，回身扯了扯对方，硬拽到了沙滩旁。

枪声已经停了。

意料中大批鱼人围攻落水者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反而只能看到一地的鱼人尸体与站在中间的三名人类与一艘小船。

布瑞克松了口气，但他身后的年轻人反而紧张了起来。

“你们是什么人！”他举起手中的钢剑摆了摆，后者在月光下发射出清冷的光辉。

“冒险者，我们是冒险者，从波尔塔来的。”柯林喊出了早已想好的借口。

“身份证明呢？”

柯林反射性去掏腰包，手伸到一半却愣住了：自己好像的确还没去冒险者公会申请过正式的冒险者身份。

“冒险者徽章在这，还有我的身份证明。”罗贝尔掏出一份考究的文件，包着徽章扔了过去。做完这一切之后，他甚至转向自己的团长眨了眨眼。

年轻人捡起沙滩上的身份证明，看了几眼之后手中的剑都惊掉了，忙不迭捧着两件东西深一脚浅一脚跑了过来。

“老爷……”

“没什么，骑士之子罢了，”收好自己身份证明的不孝子直接把自己老爹的爵位降了好几档，顺带指了指身边的柯林：“而且我不是老爷，他才是。”

年轻人愣在原地。

“行了行了，别老爷老爷的了，你们这有住宿的地方吗，”柯林用脚踹了踹身边的小木船：“最好还能找个港口放放我的船。”

“不嫌弃的话，灯塔底下还有个房间，”直到这时，布瑞克才插入了对话：“旁边的仓库里也勉强放得下这条船。”

三人自然无有不可，随着老人前往仍在工作的灯塔。中途那名年轻人还试图邀请三人前往村长家借宿，不过被嫌麻烦的柯林直接否决了，只是给了对方一小笔钱，嘱咐对方明天找几个人把滩边的船拖上来。

灯塔并不算远。

说是房间，也不过是塔底的空地罢了。许多生活用品凌乱地堆积在这里，但却并没有多少灰尘，显然有人长期居住于此。

在布瑞克的帮助下，罗贝尔与柯林熟练地整理出可供三人围坐讨论与休息的空间。完成这一切之后，老人将手中的提灯放在三人中心的地板上，开始几步一停地攀登楼梯。

“不是自动式的灯塔吗？”柯林见状皱了皱眉，条件反射般问道。

“有点小毛病，得有人看着，”老人又走了几步：“我就在上面呆着，不打扰几位老爷。”

柯林闻言看向了天蓝，而小萝莉只是沉默着点了点头。

“没事，老人家，我们看着就行，您先回家吧。”

“可是……”

一辈子勤勤恳恳地老人第一反应对方只是想支开自己，但是碍于身份最终也只能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