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机械师 第二十二章 助人非为乐

“吃不下吗？”

“嗯，好像有点腻。”爱丽丝低下头，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她的遮阳帽此时已经放到一边，胸前也系着用于阻隔油污的餐巾。

“你稍等一下。”柯林招来了旁边的服务生，低声说了几句。不久后，对方端来了酸奶与布丁之类的甜品，而享用了甜品之后的爱丽丝脸上的表情也逐渐舒缓开来。

见到问题解决，冒险者又继续大快朵颐起来。香料的味道与炭烤的烟气混合在一起，不停地刺激着他的鼻腔，让他一直直到吃到满嘴油污才心满意足地停了下来。

柯林这时候才想起来自己对面坐着一位未来的女士。他抬起头，正对上爱丽丝的目光，只见对方端着酸奶小口地吞咽着，眼神中满是好奇。

看来如果想让对方觉得自己太过油腻，还得先让对方知道油腻这个概念才行。

冒险者站起身，招呼起对方挤出拥挤的餐馆，在接近出口的地方还不忘打包了两份店家自制的布丁。

小修女按住自己的帽子，蹦蹦跳跳地跟着柯林的步伐向外走。她几次想要说话，声音都被店内嘈杂的人声盖住了，直到走出大门才找到机会：“这就是冒险者的生活吗？”

“怎么可能，这只是餐前甜点，正餐在后面呢。”

“可我们已经吃完饭了呀。”

走在前面的柯林一个趔趄：“我是说，现在才要正式开始干活。”

……

当他发现爱丽丝此刻无人看管时，他又想起了刚进游戏时在苍松森林度过的时光。那会爱丽丝在暗处枕戈待旦，他在明处狐假虎威，轻轻松松就引了一队又一队的亡灵。等爱丽丝把亡灵解决掉之后，自己就能独占所有掉落和经验，所要付出的只不过是一些甜品。

现在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时候。柯林悲哀地发现，哪怕自己已经快37级了，身后的少女仍然是他的大爹。

不过报酬仍然只需要甜点，比玩家靠谱多了。

他带着小修女继续向城市的西南角前进。周围的房屋逐渐变得破落，玩家的数也量渐渐减少。柯林将小修女拉进了自己一点，激活了身上的灵魂核心，三面喷涌着寒气的冰盾随之出现在他周围，并缓缓旋转起来。

一些已经靠到近前的NPC在寒气的压迫下连连后退。

爱丽丝好奇地看着周围的人。他们的神情仿佛一潭平静的湖水，但是掩藏其后的绝不是平静与安宁，而是某种好奇、羡慕与狠厉混合起来的情感。

这是城市里的贫民区。

“靠近我，别离太远。”路途中，柯林不得不多次提醒对四周颇感好奇与怜悯的小修女。周围的人们看起来贫困且可怜，然而打过交道的玩家就会明白他们有多难缠。

尽一切可能从别人身上获利，这便是这里的生存方式。

好在目的地并没有太过深入这片区域。

目标是一栋三层小楼，老旧的木质楼房被划分成了多个房间，彼此间只有简陋的楼梯相连。他敲响了一楼其中一个房间的门。

“谁啊？”一阵含糊不清地声音从房间中传出。

“马克·加夏的朋友。”

屋内传来一阵物品翻动的声音。过了一会，伴随着一阵不太规律的脚步声渐渐靠近，略显破烂的木门被从里面打开。

一阵酒气扑鼻而来。

一名男子出现在门后，他约摸三十岁上下，身上披着破旧的衣衫，一只腿以极其不自然的姿势拖在身后。

“你有什么要给我……”他说到一半止不住打了个冷战，用力裹了裹身上单薄的衣服。

“我来这里是有一笔债务需要解决，”他一边说着，半只脚已经踏入了门内：“你父亲曾借走我一些魔法物品……”

“那个老东西早就死了！什么都没有留下！”他的神情由期待变为恐惧，继而变成愤怒。男子退后一步，抓住门框想要合上：“你找错人了！”

“我没有找错人，达里奥·加夏，而且我还知道你父亲的遗物在哪里。”

……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这位名叫达里奥的男子终于同意与两人一同去寻找那虚无缥缈的遗产。他随意收拾了一下，带上门便一瘸一拐地跟着二人向东北方向进发。

“柯林哥哥……”小修女几次欲言又止之后，终于鼓起勇气开口：“他好像很穷的样子，你真的要向他讨债吗？”

柯林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他前世倒是经常听到组队的玩家因为任务剧情的缘故暗生仇隙乃至于大打出手的段子，但从没想过这样的事情有朝一日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谁知道连自己的战利品都不在乎的爱丽丝会在乎别人的得失。

“我现在的力量不足以让我帮助所有人。”虽然可以随便编造一个理由搪塞过去，但柯林看着一脸担忧与同情的小修女，决定在最开始就把话说轻：“我只能顾及到自己身边的人。”

“那如果你变得足够强了呢？”

柯林哑然，如果只是顺手之劳，他倒也不介意帮助别人。但遥想未来，就算成为了最强的玩家，他也很难想象自己会成为那种大公无私的人。

而看到对方的表情，爱丽丝也知道了答案。

“自私鬼，明明是圣眷者却也是自私鬼，还是说……你更喜欢圣眷者？”

“那怎么可能，”机械师倒是听说过一些玩家对于NPC的漠视，但他本身是偏向将NPC与玩家一视同仁那一派的：“爱丽丝对我来说就比其他圣眷者重要。”

“我更希望圣眷者大人能博爱一些，机魂在上，信徒们本就应该互相帮助。”

“但机魂也不会介意我先帮助自己的朋友吧。”

“你这样真的能当好牧师吗？”

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当上的牧师，柯林在心里默默吐槽着。

……

目的地在塔林城外。为了进一步缩短在路上的时间，柯林不得不完全激活灵魂核心，借助变身冰雪精灵后的加成背起瘸腿的达里奥赶路。而被酒精掏空了身子的中年男子一路上也被外泄的寒气冻得不清。

当被冻得已经有些打摆子的男子被抛在城外的小溪旁时，他已经有点怀疑自己要被杀人抛尸于此。

而他随后真的被机械师抛进了水里——只不过不到一会就又被抓着浮出了水面。此时，众人已经进入了一处黑暗洞窟之中。

早有准备的柯林留下了引路绳，举起照明晶石沿着洞窟向下走去。

这也是一处现在还未被玩家发掘的秘境。柯林本来想趁着这段时间去那几个著名的贵族家族宝库搜刮一番，但是几次踩点之后发现要么守备森严要么流程繁杂，最后只能作罢，先挑一个流程简单的拿了再说。

最初发现这里的玩家并不是从这个入口进入，而是在机械教会下方的密道里意外发现了马克·加夏的遗物，并从里往外反向找到了那个隐秘的入口。因此柯林也不太确定具体的路径，只能凭感觉一路向西走。

幸运的是，经过一段时间后，通道两侧便由天然形成的岩壁逐渐被砖墙所替代：这意味着众人开始接近人造建筑。

前方也开始出现光亮。

随着周围越来越明亮，道路前方出现了一扇光门。机械师随即精神一振，快步跑了过去。

在穿过门的一瞬间，失重感突然浮现。在意识到自己踏空的时候，柯林已经向前倒下，面前是一个深不见底的硕大的洞穴，但是底部并非是幽深的黑暗，而是一团遥远的光芒。

要落下去了吗。

从下而上忽然吹起一阵狂风，竟然硬生生将机械师吹得倒飞而去。他甚至看到有半人高的岩石同样从地底被吹起，至于草木砂石之类更是不计其数，如一张巨网向他扑来。

柯林勉强调整姿势，扑腾回来进来的通道，然而仍然脸上一凉，被一颗石子划开一道血痕。

他急忙挡住通道，示意身后的两人小心。

此时玩家才得以慢慢打量起面前的景物。这是一个竖直向下的巨大洞穴，虽然是在地下，其顶端却有一个巨大的光球在持续发出柔和的光芒，而在它的照耀下，洞穴内壁上长满了青苔与不知名的花草，绿意盎然一直蔓延到目之难及的地下深处。

这里仿佛一个微缩的世外桃源。

而在柯林走出的通道旁、洞穴的内壁上，有一处仅一人宽的凹陷，一具人类的尸骸静静躺在地上，在他的身边摆放着一个手提行李箱。

见到这一幕的达里奥突然愣住了，一个猜想在他心中迅速生根发芽。而不等他发出疑问，柯林已经俯下身，捡起那个行李箱并抛向男子：“这就是你父亲的遗物。”

男子轻松接住了行李箱，一种奇怪的感情抓住了他的内心。他最开始以为这两人不过是上门找茬的骗子，之后又觉得对方别有所图，虽然内心有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但从没想到自己的愿望会以这种形式实现。

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的父亲不过是抛妻弃子、远走天涯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