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机械师 第十七章 大师

白银色的人马在海底的工坊中飞翔着。

说是飞翔，其实更接近于滑翔。在背上坐了一个人的情况下，它往往需要借助于地上的残骸或者家具，高高跃起之后才能张开翅膀在空中滞留一会，以躲避地面上蜂拥而至的小触手群。

趁着浮空的间隙，形如少女的机械拼命催动着手上的长弓，播撒下无数的魔导弓矢，带来一阵又一阵爆炸。

随着触手大面积地消失，趴在玻璃穹顶上的巨大章鱼怪一阵哀嚎，等级终于降到了35级。

而终于清理出立足之地的机械少女立在原地，手中弓如满月，已经在酝酿着下一轮攻击。

……

“爽！”

柯林从白银天马的背上跳了下来，忍不住仰天长啸。而在他的背后，巨大的水怪的尸体正在萎缩枯败，并吐出了体内的逃生舱。

罗贝尔见怪不怪地站在一旁。在NPC眼中，玩家刷副本的行为不过是重温一遍过去的幻影，他实在难以理解为什么圣眷者会如此激动。不过类似的场景他已经见过三次了，已经足够他脱敏了。

如果他能看到柯林的内心，他一定会为自己的保守而羞愧。这位玩家此刻已经不止是激动或者开心了，三个硕大的单词此时不间断地在他脑海中滚动播放：

粉碎！玉碎！大喝彩！

借由副本首通与魔导机械制作获得的技能，柯林此时的等级达到了33级，装备的仍然是当初的30级魔导炉。

而白银天马则是等级40级的魔导机械。这种“小孩开大车”的组合带来的是类似飙车般的失速与微醺感，加上他前世操纵过更高等级的魔导机械，此时虽然基础属性不达标，但仍靠着本能与记忆弥补了过去，更增添了几分举重若轻、羚羊挂角般的感觉。

太爽了。

柯林连掉落都没有看，就跟自己的追随者坐上逃生舱、离开了副本。

……

遣散短期雇佣的女仆与管家、与家政工会签订长期维护合同、处理制作失败留下的废品……忙完了这些杂七杂八的事项之后－－当然，基本上只有罗贝尔在忙－－主仆二人也登上了前往塔林城的客轮。

拜柯林所赐，瓦格纳湖里的水怪已经被消灭。当地的旅馆主们本以为这会让前来探秘的冒险者骤减，却没想到客房反而愈发紧张：

臭鼬头子直接在网上公开了完美通关流程与掉落，不少拮据的机械师都选择前来此地碰碰运气。隐患被消灭加上新增的客源，切莫什河上往来的客轮也增加了一些。

“真是热闹，不知道下次来会看到怎样的场景，”罗贝尔站在缓缓启动的客轮的顶层，眺望着刚刚入港的客船。从悬挂的旗帜与驶来的方向看，那应该是来自于弗伦萨的客船。船还没靠岸，就有心急的玩家从甲板上直接跳到了岸边。

“嗯，”柯林心不在焉地回答着，只是靠着栏杆享受着清爽的湖风。

“团长，你好像不太喜欢那处房产？”纨绔子弟从近日的表现中已经觉查出一点端倪：“我听闻冒险者也会在各地购买地产，以充当周转与休整的据点。我相信您未来也会有那样的需求的。”

“这倒不一定。”

“嗯？”

“会这么做的都是拥有众多成员的大型公会，我更偏爱只有几个人的冒险团，”谈到这个话题，柯林终于打起了一点精神：“更何况对于玩家来说，移动据点可能更加合适。”

“您说的是大篷车？”南方的草原上，兽人会坐在大篷车上驱赶着羊群追逐水草，但那毕竟是一种艰苦而促狭的生活方式。离开了宽阔的草原，大篷车便寸步难行－－它甚至没法进入大多数村镇。

“不，我说的是飞空艇。”

“……真不愧是圣眷者，志向果然远大。”罗贝尔恭维着，脸上的表情却写满了不信。小型的飞空艇倒是便宜，但也只能做做侦查、捕猎之类的工作，能够进行远途航行的飞空艇则是千万起跳，而且还有价无市－－这种有着军事用途的商品，其出产渠道早已被各大势力牢牢掌控。

柯林只是露出了一个暧昧的笑容，并没有再说话。

……

“你们终于来了，我还以为直到预赛报名那天才能见到你呢。”在北城的一家咖啡馆里，柯林再一次见到了臭鼬头子。一个多月不见，这名少年更显意气风发，一见面就上前来轻轻捶了一下主角的胸口，似乎等不及要在机魂祭上大展拳脚了。

“对了，香菜闹钟呢？”柯林对他右胸回敬了之后环顾四周，发现咖啡馆里除了工作人员与面前的少年外并无他人。没有见到少年的外置大脑，他不由感到有些意外。

“她去见一位大师了，等会就过来。”少年邀请着俩人入座，不过看得出来对方也并不适应这样的场合，最后又变成了罗贝尔跑前跑后。

罗贝尔，我的超级工具人。

正当三人享受完了下午茶，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时，门口忽然响起了一阵铃声。

只见姗姗来迟的香菜闹钟正站在门口，微笑着示意侍者不需要上前，而她的背后跟着一位年近花甲的绅士。

“加洛大师，纳海姆工坊的主人。”罗贝尔侧过身，贴着柯林的耳朵轻声说到。

加洛的目光扫过整个咖啡馆，先是在罗贝尔身上稍作停留，并以微不可查的幅度点了点头，随后便牢牢锁定在了柯林身上。

身穿军礼服的老年绅士随即直直走向有些无措的机械师。他每一次踏步都会越过同样的距离，仿佛经过了准确的测量。

“本人叔父临终前曾制作了一具名为白银行者的魔导机械，据两位小友所说在阁下手中，能否借本人一观。”他精准地停在了柯林面前，眉宇间蕴藏着不威自怒的气势。

“额，白银行者吗……对对对，的确在本人手中，不过今天好像没带啊哈哈，放的地方我想想……”柯林侧过脸，避开他两眼的威光，开始胡乱地扯着。

“咦，你今天不是带着腕带嘛，直接放出来不就行了。”眼尖的臭鼬头子挺身而出，打断了主角的鬼扯。

“诶？啊对对对，我今天带着呢，瞧我这记性，哎怎么用来着……好了好了，我放出来了。”眼见对方的表情越来越阴沉，柯林急忙放出了已经大变样的白银行者——或者说白银天马，然后认命般的盯着天花板。

不然怎么办，跟对方说实在对不起，你家先祖的遗物被我拆了个彻底？

臭鼬头子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在他看到白银天马的时候就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能感叹自己好心办了坏事。

当初如同雕塑一般精美的半人马少女被束缚在粗糙的黑色盔甲中，凌乱的接线将纤细的酮体曲线完全掩盖。

它的后背上盖着一个高高隆起的银色的外壳，可以看出制作者费尽心思想要让这部分的色彩与整体统一，但是仍然有着肉眼可见的色差。

与之相比，魔导机械本身以及魔导装备上随处可见的无法完全合拢的缝隙已经是微不足道的缺陷了。

“多谢。”出乎意料的，加洛大师只是简单说了一句感谢，然后便开始检查了起来。

他熟练地找到检修机关，先将柯林后加的外壳拆卸下来，露出了半个扩展坞与马背上的缺口。

绅士面色不变，继续打开了白银人马自带的检修口。从这里开始，他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其余四个人已经不敢出声，服务生更是躲得远远的，空旷的咖啡馆里此刻只有呼吸声和机械的拆解声。

“能告诉你这么改装的原因吗？”过了许久，两鬓花白的绅士才停下自己的工作，望向柯林。

“为了升级白银人马，大师。”柯林连忙站起，随后又觉得有些不妥，随即躬下身。

“升级？”大师语气里说不出的迷茫：“这不过是一台高阶魔导机械，为何不直接制造一台？”

“我当时只是一名中级工匠，大师。”平日里桀骜的玩家此刻只能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谦恭。

加洛大师听后闭口不言。他围绕着已经被完全拆解打开的白银天马又转了一圈，随即立在一旁，似乎陷入了思考。

除了柯林以外的三个人已经大气都不敢出了。罗贝尔甚至扯了扯自己主人的衣角，只待接下来找到机会就要拉着对方一起谢罪。

反倒是柯林有点乐呵呵的：这情况说不定有个隐藏任务呢。

“你有什么愿望吗？”加洛大师突然出声，却让剩余三人陡然而惊。

我去，还真有隐藏任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