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机械师 第四章 催债

机械教会的教堂位于塔林城的东北角，紧挨着穿城而过的切莫什河。

切莫什河是一条东西走向的河流，将塔林城分为了南北两个部分。自古以来，塔林城北城便是传统意义上的贵族区，只不过其分界一直不明显。

然而玩家的降临所彻底改变了艾欧大陆的治安环境。上议院的议员们惊恐地发现，如果不在物理上将自己与所谓的“圣眷者”分隔开的话，这群无法无天的家伙将会日以继夜而又夜以继日地前来拜访自己的宅邸，并且刮走一切目之所及的财物——包括墙皮上的金粉。

所以，在柯林进入游戏的这个时间点，切莫什河已经成为了塔林城内的一道分界线，就连历史上一直居于南岸的机械教会也将主体迁往了北岸，仅在南岸保留了供所有教徒礼拜的大教堂与一个面向玩家的办事处。

再度成为“齿轮”的新人此时正穿着黑色修士服，缓缓走过教会内横跨切莫什河的帕修斯桥。这座低矮的石桥一度是教堂去的北入口，此刻却已经是教堂南北区的分隔了。

“游戏太真实，有时候也不是好事。”柯林远远看到两架绣有贵族家纹的马车驶入教堂北区，停在了小教堂的门口，不由摇摇头，哑然一笑。

“哟，小哥生面孔啊，新人？”石桥旁的哨所外，一名有着金色卷发的青年翘着二郎腿，坐在石制的栏杆上。军绿色的城防军制服被他随意地披在肩头，露出内里干净的白衬衫。

年轻的机械师微笑地点头示意，却并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这人多半是贵族家里排名靠后的孩子，家族运作一番后来这边混个眼熟，自己现在没什么兴趣结交。

“诶诶，小哥，别走，我向你打听个事。”那人见状急忙跳下栏杆，三步并做两步跑到柯林身边拉着他黑色的修士服不放。他脸上挂着清爽的笑容，丝毫不见恼怒或者不忿的神情，仿佛在与自己的好友聊天：“听说教会里新降临了一位圣眷者，你认识他吗？”

问完之后，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又连忙开口补充：“我说的不是那些像是冒险者一样的乡巴佬啊，我是说真正的圣眷者。”他在念圣眷者这个词的时候还特意加重了语气。

这可真实打着灯笼找灯笼……不对，照着这个说法我岂不就是那个灯笼了。柯林回身，示意对方放开自己，整理了一下仪容之后才说道：“我想，我就是你说的乡巴佬，同时也是那位圣眷者。”

“……诶？”

“所以，小少爷，没事的话我先走啦。”被称之为乡巴佬的圣眷者挥挥手继续前进，只剩下对方站在路边不停地喃喃自语：“完了、完了”。

他倒没有多恼怒：过去三年他见到的飞扬跋扈的贵族太多太多了，相比起来，这位小哥已经算是非常平易近人的了，而且他身上也没有贵族特有的那股子阴沉的味道，反而更像一个自由不羁的冒险者。

不过柯林倒是没想到，这个圣眷者的身份对于贵族似乎也有一定的影响。

为了防止玩家肆意进出破坏，贵族区已经建立了森严的进出审查，所以他虽然知道贵族区内有几个不错的任务和宝藏点，但还是决定到南城找机会练级。

“看来有机会去北城洗劫一番啊。”历史上几个月以后塔林公国就爆发了内战，塔林城一度易手，而当时浑水摸鱼的玩家们把整个贵族区都犁了个干干净净。其中不少玩家事后把宅邸的设计图挂到了网上，。

当然，今天柯林的目标还是在南城踩一下点，祸害一下未来会在平民区里的暴富升级的玩家们。

穿过大教堂外侧的林荫小路，就可以见到一片宽阔的广场。这片广场上并没有太多装饰物与树木，只有供人休息的躺椅与中心处的一座喷泉。

身着修士服的机械师走到了喷泉旁，正在喷泉里捡硬币的流浪汉不好意思地站起身来，柯林只好先微笑着示意对方不要在意自己，然后才坐到了喷泉的宽围栏上。在他的面前，大教堂白色的外墙在清晨的阳光中更显圣洁。

各大教会在特殊的日子里举办盛大的礼拜活动，此时教堂内部往往无法容纳全部信徒，就只能使用广场作为场地。爱凑热闹的玩家大多也会参加这些活动（剩下的则是趁着主人外出前去偷鸡摸狗）。

当时还是一名普通机械师的柯林也经常陪同冒险团的伙伴们一同参加，还要利用职业便利帮同伴们准备水饮。不过仔细想想，他好像还没在塔林城参与过类似的活动。

机械师的屁股并没有离开喷泉的围栏，只是沿着顺时针往右挪了挪。

正对着教堂右手侧是教会对外的“冒险者办事处”，其主体是一栋三层高的木质小楼，正门口立着一个简易的告示栏，旁边还有一个简易的机械马厩。教会内部有常驻的“圣眷者”，对于向野生冒险者发布任务兴致缺缺，连带着这里也非常简陋。

接着向右。

冒险者办事处旁、临着广场一面是一条小型的商业街，绝大多数店铺只有一层，大多是餐厅与服装店，其中夹杂了两三家魔导机械修理店。这条街原本在教会区内，最近才逐渐开放，大多都是新店。柯林绞尽脑汁，也没想到里面有什么奖励丰厚的隐藏任务或者宝藏密室。

柯林继续向右，转到背对大教堂的位置。

面前原本是教会人员的住宅区，现在仍然居住着教会里几乎所有的杂务人员与大多数成家后的教会成员。

又转过小半圈。

此时，柯林面对的才是一般意义上的平民区。通向教会广场的道路两侧全是三层高的商铺，此时虽然仍是清晨，街道上已经充斥着不少忙碌的店员与虔诚的信徒了。

根据论坛里的公开信息，这条街上至少有三条隐藏任务链的起始线索与五个藏有丰厚奖励的地下密室，更别谈数不尽的突发任务了。在重生后的机械师心里，这就是独属于自己的“经验大礼包”。

不过，在打开这个礼包之前，先让我开一个小礼包吧。

柯林继续维持着屁股坐在围栏上的姿势，转回了最初坐下的地方。他脸上的表情由迷茫转变为困惑，再由困惑转变为恼怒。表演完一通川剧变脸之后，年轻的机械师霍然站起身。

……然后又坐了下去，再转了一圈。

此时，就连旁边专心寻找硬币的流浪汉都已经觉得有些不对了，年轻的重生者只得掩面而走，边跑还边用谁都听不到的语气嘟哝着：

“草泥马草泥马草泥马，攻略上不是说围栏下方有暗格的吗，我手都快抠破了，这哪有啥暗格啊，难道真要从头打任务才能拿奖励吗，那你甜蜜早说啊，这谁丢得起这人啊。”

他不知道的是，在大教堂顶端尖塔上的一个秘密房间里，有一个人靠在窗户边，用望远镜全程见证了他的所作所为。不过，这个看了半小时笑话的人脸上并没有幸灾乐祸的笑容，反而一脸难色。

他咽了咽口水，似乎心中激烈斗争了好一会才开口道：“头儿……”

“怎么了？”房间角落的阴影里传来了低沉的问句，一同传来的还有细碎的纸张翻动的声音。

“有人在取紧急补给室的钥匙……”

“说重点。”

“他取错了，他去的是喷泉，但今天钥匙应当保管在三号……”

“把那人抓回来就行，难道你没记下长相吗？”

“记下是记下了，那人是那位圣眷者……”

翻书声戛然而止。

房间中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木屑与灰尘在窗口投下的阳光中轻轻飞舞。

“……机魂在上。”不知过了多久，角落里才传来了新的声音，翻书声也同时重新响起。

“机魂在上、机魂在上。”木窗边那人忙不迭应和着。

“以我们的智慧去揣测机魂的意志不过是狂妄，随他去吧。”

“可……如果他再来呢？”

“……”

“……”

“你去找两个‘调率者’，如果圣眷者大人仍然有需要，就让‘调率者’偷偷把钥匙送到他手上。”

……

柯林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功让教会里的某人焦头烂额。出入了几家服装店之后，此时的他看上去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冒险者，而所有跟教会相关的东西都被他藏到了背包中。

他此刻站在一间还没开门的酒馆门口。按照论坛上的攻略，这间酒馆的主人涉及到一条漫长任务线的最后几步，而开启这一步的方法……

将信将疑地重生者捡起了一块石头，狠狠朝窗户扔了过去，玻璃破裂落地的声音随之扩散，热闹的大街为之一滞。

“发生什么事了，发生什么事……哪来的野种，大白天就来这撒野，看我今天不把你送到城防军的老爷那去。”

“我是来催债的！”柯林梗着脖子，一边回忆着那个玩家发的全流程帖：“格里斯是你们老板吧，都欠了十七年了，我还带了欠条，闹到城防军那我也不怕！”

“哼，格里斯老爷最是公正守信，怎么可能欠债不还，谁知道你手上欠条哪里来的。”那个酒馆伙计打扮的人高声说着话，挥手把柯林引到酒馆内，四处告罪了一下后关上了门：“我先去叫醒老爷，要是你敢撒谎，老爷非把你扔进河里喂鱼不可。”

左右邻居眼见没了热闹可看，踮着脚张望了几眼也就散了，只有几个流氓无赖还在附近转悠，眼珠子在眼眶里转悠，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那位伙计才下来请柯林上楼。他最终在三楼最里侧的房间里见到了此行的目标——肥头大耳的格里斯。

“看来那么多年，我的老兄弟终于想通了。不过他怎么没亲自前来，而是派了你过来，你是他儿子？”

“瓦纳是我的师父，他已经去世了，留下遗嘱委托我处理他的后事。”第一次当演员的柯林有些紧张地背完了预先准备好的台词，两眼巴巴地望向对面，却对上了一张狐疑的面庞：

“不对啊，瓦纳前天才写了封信给我啊。”

冷汗瞬间爬满了机械师的后背：难道我来早了？